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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马尔蒂森林组,一去不复返的每一天』


在身体的深处,有种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什么在蠢蠢欲动的感觉。

它如寒冰般炽热,如灼烧般冷冽,如重压般轻盈,如沉郁般轻佻,如炫目般浑浊,在漆黑之光中坠落。

「——呜,啊,呼」

咬紧牙关,拼命忍受着席卷全身的那股冲动。

如果只是单纯的痛苦,放声痛哭呻吟就好。但这并不是一般的痛苦。令人窒息般的兴奋感,神清气爽般的阻塞感,每一种感觉都在身体的中心涡旋,正常和异常同时的交错纵横。

就连医生也无能为力。没有人能理解这样的痛苦。

对于前所未有,无法理解的事物,人们冷酷无情的令人不寒而栗。无法想象的痛苦根本不存在,如此这般考虑的家人把我当做了累赘。

这孩子才华卓着,天赋异禀。可是唯一的缺点却如此致命,不管谁都这么说。

这种时不时袭来的痛苦,从不会选择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无论是重要的仪式,对人的承诺,还是与家族的未来相关的事宜,它总是不约而至。

一旦陷入了这种状态,我就会像平静中的突然发作的疯子。能对冒着唾沫不断呻吟的人,给予同等人类待遇的人少之又少。

至少到目前为止,在我的父母和兄弟里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好心。

因此,这种痛苦不能传达给任何人。我只好把它当做自己的罪孽来接受。

随着痛苦的逐年升级,我已经习惯了一旦感到发病的预兆就躲去没人的地方。

这一次也是,还好在房间附近,接下来几个小时就可以一个人待着了。虽然痛苦本身会持续好几天,但是自己只要半天就能回归日常。在那之前只需要等待——

「——原来如此、病得好重啊。能够不发狂忍到现在,你挺厉害的嘛。」

「你、你是谁!?」

就在我锁上门,躺倒在床上之前。快速颠倒的视野里一个陌生人映入眼帘。她坐在床边和我对视。

「啊——」

对着她的身影,我的气息无法保持平静。是惊讶……不对。这应当是狂喜。

这是有着一袭如雪般洁白秀丽的长发,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她眯着细长而清秀的黑瞳,仔细注视着我的样子是那么不合常理的美丽。这就像是对已经习惯的苦痛施加全新的刺激,开始产生幻觉般不现实的美貌。

然而,那份美貌就像是要证明自己并非虚幻一样站起来,用洁白的手指向呆若木鸡的我的胸口触过来。紧接着——

「——不知道发散蓄积魔力的方法呢,理解度这么低真是可悲呀。」

「啊、哈……咕」

不知为何夺目般炫丽的女子让我皱起眉头。转瞬间无法抑制的冲动便从胃中翻涌而上。

紧接着,冲动和被胃液溶解了一半的午餐一同喷涌而出,华丽的将我的衣服,连同触摸着胸口的女子的手臂一起弄脏。酸臭的气味散发出来,羞耻心让我面红耳赤。

比痛苦更优先的,便是羞耻。并不是指在别人面前呕吐。而是对污染了面前的女子,这件无法改变的事实追悔莫及的惭愧。

虽然想马上道歉,可我遍历迄今为止所学到的礼仪,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对这样的无礼谢罪的方法,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此对女子接下来的行动,我的脑中是一片空白,已经放弃思考。

不久,在能感到呼吸的距离——不,就连呼吸都无法进行的距离,浮现出女子的面容。——那正是接吻。

对着我呕吐过的嘴,女子用她桃色的唇覆上来。「嗯…」,我们彼此的吐息互相交缠。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我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就毫无防备的接受了女子的吻。初次体验着被热切又柔软的舌头侵入齿列间探求,我的大脑彻底颤抖,理性灼烧殆尽。

是一瞬,还是几秒,又或者是数十秒,最终两人的嘴唇慢慢分开。分离的唇间被残留的玉液丝线连接,女子用手指温柔地切断、

「怎么样?有没有稍微舒服一些呢?」

「呃……」

好像理所当然那样被她唐突的问询,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子看着像傻瓜一样呆立着的我歪歪头说道「嗯」,再次将手掌放在我的胸前。

「心跳好快呢。不过积蓄的魔力应该已经被我直接吸出来了才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身为女人、竟然这样……」

「哎呀」

我抓住触摸着自己胸口的手臂,责备她轻率的行动。

女子对我的行动有些意外的扬起眉毛,交替的瞧着被抓住的手臂和抓住她手臂的人的脸说道:

「只有恰当地调整体内的魔力,才能让灵魂变得充足。任何事物过犹不及都成为毒害,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对你来说更是显而易见。」

「魔力……那个、应该是、和魔法有关的……」

「关于这部分只有这种程度的理解吗……不,应该说只是知道这个就已经很不寻常了。不管怎么说,我可不能接受你因为这个死掉。」

慢慢地左右摇着头,女子无法掩饰失望的样子。

在这样的她的面前,我考虑着不久前她说过的事情。若不是她口误或者我听错的话,

「你,知道我这个病的原因吗?」

「话说在前头,你那个可不是病。而是极少见,拥有极个别才能的人在限定状况下发生的不幸——也就是所谓的『发魔期』。」

「发……魔……」

「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哦。所以直到今日一直都没人能理解你吧。」

因为,那样的证据——

「我……」

「和你一样的痛苦,我是了解的。小时候我使用门的技术可差了。因为蓄积了过多魔力而痛苦所导致的,就是不被周围理解的遗憾。」

「——啊」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我最后的防线决堤,眼泪流了下来。

眼泪碧蓝的双眸中眼泪不住地流出。再也站不住的我跪下来捂住脸。女子弯下腰温柔的抚摸着我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那、那么你、究竟是……」

「我是魔女。偶尔也行善的邪恶魔女呀。你呢?」

「我是……」

被自称魔女的女子问道,我静静的吸了一口气,犹豫着不作回答。

在家里被当做麻烦,被传闻没有在家的资格,我自己也不知不觉认为就是这样,甚至连报上家名都能让我产生罪恶感。

但是在这瞬间,仅仅在这一刻,有种就连这样的羞耻也不被允许的感觉。

「我是——」

「——这就是我第一次遇到老师时的经过」

蓝发的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着,用手指挠着他的脸颊。

听他讲话的是桃发的少女和留着奢华纵卷发的少女——她们两个分别是硫兹和碧翠丝。

这里是位于克雷马尔蒂森林,结界集落里洗衣房的一角。

洗涤过的衣物挂在树之间张着的绳子上,看着它们在阳光和风中晾干。就在这些许的空闲时间里,罗兹瓦尔被她们俩问起过去的回忆。

事情的起因是好奇心旺盛的硫兹随便的问了一句:「罗兹瓦尔大人是怎么认识艾姬多娜大人的呢?」

所以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罗兹瓦尔便公开了和老师相遇的事情。而那时说着自己正巧经过的碧翠丝也要留下来听,就是这样。

真是的,碧翠丝一点也不坦率呢,罗兹瓦尔露出苦笑。

「那,那个,罗兹瓦尔大人,非常抱歉……」

「嗯?」

然后,对着苦笑的罗兹瓦尔硫兹惊恐的低下头。她可爱的面孔处处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因为」——继续说着,

「这么重要的事情被我轻率地问起……我好惭愧」

「哪里,没有这样的事。真不想说的话我会敷衍过去的。没有那样做仅仅是因为我想炫耀和老师的回忆。我对自己不成熟的过去抱有多大的羞耻,和老师相遇的事对我就有多么特别。」

回顾过去,要是万一没有和老师——艾姬多娜相遇,想到这种可能性都直冒冷汗。

如果没有她的一席话,罗兹瓦尔至今都不会察觉自己门的特殊性,只会认为魔力膨胀的痛苦是一种原因不明的疾病,一个人孤独的和病魔持续斗争吧。

又或许更早就厌倦尘世,提前结束这一切也说不定。

「没有变成这样,而且成功报复了我的父母兄弟,还篡夺了梅札斯家,所有这一切都要感谢老师。」

「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哎?篡夺……?」

感觉了到令人不安的声音,直率地表达着钦佩的硫兹露出困惑的表情。被那样可爱的反应所感染,罗兹瓦尔紧张的表情缓和下来,接下来把目光投向硫兹的旁边。

在那里的是抱着短小的胳膊,一副我才不管的表情扭过头的碧翠丝。也许是在假装完全没听到吧。虽然装的一点都不像。

「贝蒂,我和老师初识的故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绝对,完全,一丁点都没有听的啦。然后,不许你用贝蒂叫我。还有,母亲大人对刚熟悉的人也太随便了吧。」

「说的也是,只是个契机吧。可那时候老师的话我全部都记着。」

给予自己想要的话语,带来自己所希望的救赎的经验。不管怎样艾姬多娜只是拯救了自己。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只是在行善,艾姬多娜是这样说的。而那又被证明是正确的行动。

「所以都说不需要了,还要来报答母亲大人是吗。可真会给母亲大人添麻烦。当然对贝蒂来说也是呢。」

「碧翠丝大人,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而且罗兹瓦尔大人的感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我也是被艾姬多娜大人拯救的其中一人呢。」

「哼……」

对自己恶言相向的碧翠丝,被硫兹说的撅起了嘴。这样说着的硫兹用手指触着自己的耳朵——象征着亚人族身份,比人类长一点的耳朵。

对她来说,耳朵的特征代表的意义比其他都要重大一些,体内流淌的血液也一样。想必在硫兹并不算多长的人生里,造成了众多苦难吧。

那擦拭不掉的悲叹,在这里就算能消除一点点也好。

如果可以做到的话,罗兹瓦尔也会因为自己是艾姬多娜的弟子而挺起胸膛。

——如果可以做到和那时艾姬多娜对自己做的一样的事的话。

「哈啊、真是厚颜无耻的男人。强求感谢是多么没出息的行为呀。就凭这样还想接近母亲大人,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可是、碧翠丝大人不也经常说『要充满感激之心』的吗……」

「你呀、贝蒂还是罗兹瓦尔到底谁才是你的同伴!」

如意算盘打空了的贝蒂扑了过去,硫兹缩成一团开始道歉。

虽然这只是一个出于好奇的质问,可是看起来毕恭毕敬的硫兹却意外的能说会道呢。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让自己惨败给碧翠丝吧。

看起来非常要好的朋友关系,的确在这个方面罗兹瓦尔已经输给了贝蒂。

拯救了自己的艾姬多娜,为了她,为了助她一臂之力,罗兹瓦尔花费了多年达成了如今的成就。多亏这样才能掌握了家业,还得到了不辱名门贵族当主的立场,可是对人际关系却无能为力。

离开了父母,疏远了兄弟,不靠亲缘而是能力挑选人才。结果罗兹瓦尔除了得到确实的关联以外,说不定如今也没能缩短任何距离。

所以看着碧翠丝和硫兹这样的关系,罗兹瓦尔不经意的微笑起来。在羡慕之上更多的是欣慰。

有母亲在,有朋友在,有被需要的角色,她并不孤独。要是罗兹瓦尔自身也能成为她的羁绊之一就好了。

「……你那个奇怪的温和目光是什么意思。看着好不爽。」

沉默的注视着她们两人交流的罗兹瓦尔被碧翠丝发难。她把可爱的脸拉下,抱着短小的双臂挺胸说道,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呀。我来者不拒!」

「爱你哟,碧翠丝。」

「说什么恶心人的话——!」

「哎哟,真可怕真可怕」

来者不拒,说过的话立刻就撤回,碧翠丝大声的闹起来。

发现大事不妙的罗兹瓦尔跳起来逃开,心头怒火的碧翠丝猛然的追着他开始跑。在他们身后是一边照料着洗完的衣服一边跟着的硫兹。

「哈哈哈哈!来啊,你来抓我试试看呀!」

「你,你敢耍我!我一定要抓住你,到时候你就等着瞧啦!」

「碧翠丝大人!罗兹瓦尔大人!等、等等我……呼呼,哈……」

吵吵闹闹的三个人把工作丢在一边,在集落里追着玩。

在远处看着那样光景的魔女一个人小声的嘟囔着。

「……兄妹打闹不在惹出麻烦之前制止可不行呢。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