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的窗户外放下床单,是为了应对最坏的情况所作的保险。
在办公室里与古斯塔夫的会谈以及使者亚拉基亚和托德的对话——几乎是由托德和古斯塔夫两人来推进的,在这期间,偷听的昴和赫莱茵经历了相当多的尝试和错误,才找到了托德等人来到岛屿的核心原因。
所需的是发生的事件和说出的话语,隐藏的死角和赫莱茵的镇定方式,以及确保逃跑通道。
必须要欺骗那个周密的托德和九神将之一的亚拉基亚。
这样的对手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他们的气息。为了欺骗他们,尽可能地使用了各种手段。
请维茨争取时间,让坦萨在通往办公室的路上撒上浓烈的香草,让伊德拉在高处集合人员,尽可能地让对方分心。
就这样,在接近托德等人警戒线的边缘,积累了可疑行为。
这些,像踩在薄冰上建起的堡垒,帮助他们越过了对方的城墙。
然而——
「施瓦茨!接下来怎么办!?」
「我在想!」
紧紧抓住赫莱茵,勉强避免了摔死的昴咆哮道。
蜥蜴人赫莱茵的手脚,实际上与蜥蜴一样,能够紧贴在墙上。尽管如此,与蜥蜴相比,他的身体更大,而且还要承受昴这个重量。
借助挂起的床单,他们设法没有受伤就跑下了墙。
被赫莱茵放下到庭院里的昴,确认了手中的咒具的触感。
那个还沾满了血的黑球是从古斯塔夫的身体里——不知道是放在哪里,总之是从他身体里扯出来的东西。
「咕」
忍住涌上来的恶心,昴拼命地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托德放手咒具的瞬间,昴下意识地立刻行动起来。既然能够拿到咒具,那么这个想法并不是错误的。
然而,从这里开始的行动确实是没有考虑周全。
「总之,藏在灌木丛里伪装!」
「不、不用逃吗?」
「盲目逃跑也会立刻被发现!快点!」
脑海中浮现出『逃跑』和『躲藏』的选项,立刻选择躲藏。
既然已经和托德他们敌对了,无论选择哪个,死亡都离得很近。那么至少,选择能看到前景更清晰的那个。
就算逃跑,也必须一直逃下去。
但如果躲藏,那么在潜伏期间就可以不断思考下一步。
「────」
拉着目瞪口呆的赫莱茵的胳膊,昴跳进庭院角落的灌木丛后面。赫莱茵在那里伪装,用身体遮挡住昴,将他们从周围隐藏起来。
赫莱茵压在身上的体重,心脏猛烈跳动的感觉传到背上。
害怕,蜷缩着。但是,必须忍住。
否则——
「没人」
咚,轻响声中,一个少女突破了昴他们拼命爬下的高度。
降落在庭院里的是手持细小树枝的亚拉基亚。她用眼罩遮住了一只眼,带着昏昏欲睡的眼神环顾四周。
果然,赫莱茵的伪装能否欺骗正在寻找东西的亚拉基亚的目光?
在对方毫无怀疑的情况下,他们可以藏在对方意识的背后,但在被发现存在的情况下,他们无法躲进死角。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会被发现的不安感不断膨胀。
昴无法做什么。但是,绝不能被发现。
拥有可以杀死或拯救岛上所有人的咒具,并不是因为这个。
更为紧迫的,直接关系到菜月・昴的存在意义的原因,是不能被发现,不能死去。
「嗯——」
背对着我们,希望她朝错误的方向寻找并开始行走。
然而昴的愿望并未实现,轻轻嗯哼一声的亚拉基亚皱起眉头,朝着昴和赫莱茵藏身的灌木丛走来。
气息、气味、呼吸、心脏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一个暴露了他们。
或者,对昴和赫莱茵来说无法感知的,只有强者才能感受到的类似气场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东西的话,那简直是违反规则。用无法对付的手段来逼迫他们,这可是违反规则。
对亚拉基亚来说,规则这种东西或许会让她想要嗤之以鼻——。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总督的房间都被炸飞了!」
「这个不知道的美女是客人吗?」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怨言将要填满昴的脑海,就在亚拉基亚即将到达藏身的灌木丛时,庭院的空气被数名男子的喧哗声切割开来。
看来,闯入庭院的是五名剑客,他们可能是听到了亚拉基亚将古斯塔夫的房间炸飞的声音,好奇地过来凑热闹的。
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墙壁被炸飞的古斯塔夫的房间和站在庭院里的美少女亚拉基亚身上。
亚拉基亚也转向出现的男子们,歪着她纤细的脖子露出思考的表情。
对她来说,他们这些新出现的人是否是正在追捕的昴和赫莱茵的同伴还需要去怀疑。这里,让她怀疑也没关系。
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完全是昴没有预料到的闯入者,是偶然的机遇带来的。
就算他们追问,也无法从他们那里获得昴和赫莱茵的信息。反而,在他们与亚拉基亚交谈期间,昴和赫莱茵可以找到逃跑的机会。
他们并非自己准备的,而是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
「——听好了!!」
「——!」
亚拉基亚是突然降临的逃跑机会,所以昴等人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亚拉基亚的身上。就在这时,从被破坏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发出声音的人,是留在那个房间的最后一个人——托德。
面对托德的恐惧,以及亚拉基亚的威胁,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托德的身上。他颤抖着,竭力激发自己的精神。
无论托德说什么,他都要做好应对的准备,紧绷着心弦。
「古斯塔夫・莫雷罗总督被杀了!凶手是一名黑发少年和一名灰色的蜥蜴人!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
「我再说一遍!古斯塔夫・莫雷罗总督被杀了!亚拉基亚一将将继任总督!想要逃过咒则,就去杀掉那两个人!!」
这并非是粗暴的声音,也不是情绪激动的呼喊。而是为了让众多的人听到,为了激发他们行动的必要情绪。这是一个清晰而响亮的声音。
让听到的人迟疑,但却不会让他们忘记这个声音所传达的信息。
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昴瞪大了眼睛,感叹道:「我们完了。」
古斯塔夫的死被嫁祸给了昴和赫莱茵。即使他们申辩,这个岛上也不可能进行正当的调查和审判。
更何况,只要他们被人抓住,一切都将结束。
也就是说——
「现在开始,是『斯帕鲁卡』的时间!!」
剑奴孤岛基奴海布的邪恶传统,『血命之仪』将在整个岛屿上展开。
「亚拉基亚!」
发出残酷仪式开始宣言的声音,那些听到的人还来不及行动,托德用不那么紧张的声音喊道。他抬头看着亚拉基亚,两人的目光相遇。
当托德与她四目相对时,他默默地用手指向下方的庭院。令人心惊胆战的是,他指向的并非是昴等人。
而是稍后出现在庭院里的那些命悬一线的剑奴们。
托德指向剑奴们后,将同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喉咙上,
『――去做吧』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昴看得出他的嘴唇在这样动。将手指横向摆动意味着要割断对方的喉咙,这是一个冷酷的信号。看到了与昴一样的景象的亚拉基亚,缓慢地将目光转向剑奴们。
被亚拉基亚用眼罩未遮住的红眼盯着的剑奴们感到困惑。
他们还没有完全消化刚刚托德说的话的意义。
「小姑娘,你知道什么吗?关于古斯塔夫死了的事……」
「抱歉。都是听说的。」
「啊……?什么意思?」
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和陌生的组合,剑奴们感到困惑。亚拉基亚回应了那些剑奴们,用右手握着树枝大力横挥。
她所做的仅仅是这么简单。但这已经足够了。
「噗嗤」
下一刻,与亚拉基亚对峙的五名剑奴,他们的头颅都从内部炸裂。
准确地说,有些人的头颅是从内部炸裂的,有些人是因为脸部内部被从眼睛和鼻子挤出而死亡的,还有些人是因为头颅异常膨胀而死亡。虽然影响各不相同。
但由于结果相同,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要和死人说话」
头颅被破坏的剑奴们无力地倒下。
昴在看着倒下的剑奴们时,他低声说道,这是之前的问题的答案。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脑袋太忙了,顾不上其他。
亚拉基亚这个怪物做出的事情让昴的头脑疲于应对。
――或许,是水。
在古斯塔夫被杀时,托德给亚拉基亚的建议。很可能是让她在对方头脑里制造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剑奴们的头颅从内部被刚刚产生的水炸得粉碎。
「一杯水,就足够了……」
边说着,亚拉基亚用另一只手玩弄着手中树枝的尖端。
她沉思的语气中情感稀少,但昴觉得,那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什么。――似乎没成功,有种不满的感觉。
杀了人却只有这种程度的感觉,是不正常的。
所以,她是个怪物。亚拉基亚,当然还有托德。
「有人在吗!听到刚才的大喊声了吗!」
在亚拉基亚这个难以置信的行径让昴心灵被黑暗笼罩,赫莱茵忘记了呼吸而僵住的当下,庭院里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又是另一名剑奴。他们知道总督办公室的方向,知道这是人们最容易聚集的地方,所以剑奴们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
然后那意味着――,
「喂,你是哪里来的!总督他……」
「刚刚说了。――不要和死人说话」
转过身的亚拉基亚,意味着『噬灵者』的牺牲者正在增加。
就这样,一切都开始了。
――与『咒则』发动不同原因的,剑奴孤岛的大屠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托德所准备的情况,糟糕到让人难以相信是突然间的灵感。
亚拉基亚一个接一个地,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剑奴们。
当然,面对她这位『九神将』,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予反击。进入她的视线意味着立刻死去,就像是灾难一般。
确实,亚拉基亚应该可以操控龙卷风和爆炎,但至少没有使用涉及整个岛屿的大招,这是唯一的、微小的救赎。
很可能是因为托德不喜欢看不清尸体的情况,所以才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除了亚拉基亚之外,岛上的看守们也很麻烦。
看守们似乎相信了托德的话,认为在古斯塔夫死后,亚拉基亚接替了他的职责。实际上,昴不知道职位是如何传承的,但他认为古斯塔夫肯定不希望让杀了自己的人继任。
这部分是因为昴他们被认为是杀死古斯塔夫的人,所以看守们没有理由怀疑。
这样被看守们误解,虽然让人讨厌,但最大的问题是――,
「该死!他们真的放出了剑斗兽!它们在攻击我们!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岛上陷入混乱,到处传来愤怒和悲鸣。
被放出的剑斗兽――作为『斯帕鲁卡』的敌人的剑斗兽,在昴看来,都是被砍断角、听从看守们命令的魔兽。
剑斗兽听从服从托德的看守们的命令,在岛上寻找昴和赫莱茵。――但是,剑斗兽分辨不出剑奴们之间的区别。
因此,剑斗兽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袭击剑奴们。
「他在哪里!快点出来,施瓦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
带着敌意的看守大喊,带着一条长着两个头的大狗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看守们通常不与剑奴们积极沟通,所以这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情绪激昂的样子。想到平时他们就是这样充满敌意,昴也感到悲伤。
然而,除了悲伤,昴还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寻找昴他们的看守,表现出焦急、烦躁和恐惧。这可能与他们也会死于诅咒的发动无关。看守们也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断地思考。
亚拉基亚和看守们,对昴来说是危险的敌人,他们在岛上游荡。
托德手中掌握着这些棋子,他是自己在行动还是只是下达指示?由于找不到他的位置,昴的思考能力大大减弱。
一直警惕着托德,紧张得让心快要崩裂。
在这样的昴面前,更进一步的打击是――,
「喂,施瓦茨在哪里?找到他了吗?」
「我没看见!比起那个,看守们太可怕了!被发现就会被杀!」
「那就把施瓦茨交出去……」
「别说傻话了!他们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根本不在乎谁是谁!」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默默地等死吗!?」
「但是,如果施瓦茨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拼命地,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挣扎的剑奴们的声音。
面对亚拉基亚和看守们的威胁,剑奴们之间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他们是要反抗那些强暴,还是屈服于他们并交出昴,还有人认为这样做也是徒劳的,有人在抱怨这种不公平的处境,也有人在寻求没有任何根据的脆弱希望。
在剑奴们之中,也有许多对昴来说是敌人和可能成为敌人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与看守和亚拉基亚这些一刀切的敌人相比,他们可能更加棘手。
因为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所以也不能轻易依靠他们。
亚拉基亚、看守、剑斗兽,敌友难辨的剑奴——以及托德。
随着他们开始追击昴一行人,剑奴孤岛走向了毁灭。
一场大屠杀已经爆发。尽管竭尽全力挣扎,想要阻止。
「努尔爷爷!」
穿过大惨剧发生的岛屿,昴跳进了眼前的房间。
岛上底层的治愈室是昴多次受益的努尔老人的工作场所。其入口被严重破坏,带着不祥的预感冲了进去。
然后,不祥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施瓦茨大人……」
迎接冲进治愈室的昴的是,一个颤抖的女孩子的呼声。那是坐在房间深处的坦萨,她的旁边躺着一只长着翅膀的死鼠。
或许,那是坦萨一个人打败的魔兽。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但是,在坦萨到来之前,那只魔兽肆虐了治愈室,杀了人。
坦萨蹲在脚下,被咬断脖子的尸体,骨瘦如柴的老人的尸体倒在地上。
「施、施瓦……」
和昴一起跳进治愈室的赫莱茵,看到同样的场景,声音颤抖。
亚拉基亚在庭院里犯下的凶行,直到她杀死一个又一个剑奴离去,赫莱茵一直藏在那里,这都是多亏了他。
如果没有他,昴绝对不可能回到这里。
但是,即使不断地逃跑和躲藏,也无法战胜。
「施瓦茨,你回来了吗!」
「哼,你也没有死,蜥蜴家伙……」
在努尔爷爷的尸体前,垂头丧气的昴等人,伊德拉和维茨也赶到。这是在办公室里潜入时协助的『合』的众人。
在这个岛的现状下,能够没有人死而重新团聚,这简直像是奇迹。
但是,如果是奇迹的话,不是应该带来更好的结果吗?
「施瓦茨大人,到处传闻的事情是真的吗?要杀死古斯塔夫总督?」
「我和赫莱茵?那不可能。杀死古斯塔夫的是从帝都来的使者……亚拉基亚。不,是利用亚拉基亚的托德」
「托德……?那是什么人……」
「比大罪司教更可怕的家伙」
至少,在现在的昴的认知中是这样。
在记忆中的大罪司教们也都不是善茬,但与托德相比,他们还显得有点可爱。实际上并不可爱。无论如何,都是渣滓。
但是,用昴的说法,坦萨他们也明白了托德的危险性。
「别再用那种比喻了。即使知道和大罪司教们不一样,心脏也会受不了」
「啊,抱歉,因为我经常遇到他们」
「经常遇到大罪司教?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知道关于我的什么?」
「……」
或许是因为有些恼火,昴的话语听起来有点责备坦萨的意味。
尽管昴为此感到懊悔,但低下头的坦萨似乎并不是因为被责备,而是在关心昴之前说的话。
这让昴感到有点奇怪。
不可能有人知道昴的体质——每次『死亡回归』后,似乎和『魔女』有关的瘴气会变得更强。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古斯塔夫总督死了,束缚我们的诅咒也应该消失了。我们是不是该升起跳跃桥,离开这个岛?」
「你、你说什么傻话!没有钥匙怎么办!而且,一旦动了跳跃桥,我们会立刻被瞄准的!」
「那么,是继续和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作战吗……?如果敌人有『九神将』的话,迟早……我们将无路可退……」
伊德拉他们在讨论解决问题的方法,昴的注意力也转向了那边。
伊德拉的建议,从跳跃桥逃跑确实是一个妙计。尽管许多条件已经改变,但咒具仍在昴手中,现在没有诅咒,可以离开岛屿。
然而,正如赫莱茵所说,如果使用跳跃桥逃跑,那么控制塔和正在渡过的跳跃桥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遭到埋伏。
而如果不离开岛屿,就像维茨所说,那是没有选择的。
而且——,
「——古斯塔夫先生」
努尔爷爷也是,亚拉基亚的牺牲品,以及现在在岛上一个接一个失去生命的剑奴们,他们都将在这样的世界中生活下去。
这对昴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即使成功回收咒具,摆脱了诅咒的威胁,也不能把这个当作是「最好的」选择,然后继续前进。这不是菜月・昴的初衷。
——这不是菜月・贤一的儿子应该选择的道路。
「至少,如果敌人的数量能减少一些……」
紧闭双眼,陷入思维迷宫的昴。
坦萨在旁边咬着薄唇低声说道。确实,在整个岛屿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如果能稍微好转一些,就有可能出现不同的选择——
「……嘿,这样的话,现在就不用再隐瞒了吧?」
「——」
「喂,施瓦茨,我说的是你。我在跟你说,你这家伙」
「……哦?」
突然,带着恐惧的感觉,赫莱茵开口说话,昴瞪大了眼睛。
之所以反应迟钝,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思考,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呼唤。
赫莱茵告诉昴不要再隐瞒了。
他是这么说的——
「不要再隐瞒了……隐瞒什么?」
「别再装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牌能藏着掖着的!」
「喂,住手,蜥蜴家伙……!」
面对一头雾水的昴,赫莱茵怒气冲冲地追问他。虽然维茨在中间出面制止了赫莱茵,但是昴吃惊得连谢都说不出来。
然而,面对这个昴,伊德拉也一脸严肃地说道,
「虽然表达方式有些问题,但我能理解赫莱茵的想法。是时候告诉我们了。」
「不,我是说……到底要谈论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关于你的父亲。」
「……我的爸爸?」
非常认真地,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地认真,伊德拉如此对昴说道。
但是,即使被如此严肃地问到,昴的困惑还是越发加剧。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要提到他的父亲。
昴的父亲,从儿子和妻子的眼中来看,是一个了不起的、值得尊敬的人物,他就是昴的憧憬——然而,
「但是,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啊……?」
「别再装糊涂了!我们都知道了!你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对吧!?」
「――――」
赫莱茵的声音打断了昴原本想解释这并非有用信息的话,而维茨则用力捂住了赫莱茵的嘴。
然而,赫莱茵所用的颜料太过浓烈,以至于昴无法理解所涂抹出的画面。
刚刚,赫莱茵说了什么?
「……我是,皇帝陛下的,孩子?」
「对,就是这样!在岛外,这个话题已经满天飞了!黑发黑眼,那位文森特・佛拉基亚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在国家的某个地方!那就是……」
「――施瓦茨,你就是那个人。」
接过赫莱茵的话,伊德拉用平静的声音和目光对昴说道。
面对充满期待的赫莱茵和坚定相信的伊德拉,昴看向维茨。
维茨扭曲着那张被纹身覆盖的脸,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知道你是谁……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你,这个……」
那是一番神圣的话语,若非在这种情况下,它本该更加感人。
那时候,在底层,维茨对昴说出了这番话。现在,昴终于明白了维茨当时是多么坚定地说出这番话,这份重量。
然而,这种想法完全是误会。
「等等,你们等一下……为什么我会是皇帝的孩子?」
「那难以置信的判断力、指挥能力和生存能力。施瓦茨,正是你在『斯帕鲁卡』中救了我们,还有赫莱茵的伙伴。」
「那个是……」
确实,昴动用了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力来反抗命运。
但是,他从未想过,这会让伊德拉他们产生如此荒唐的误解。
如果他们真的误会了,
「坦萨,你为什么不说……」
「——施瓦茨大人,我亲眼看到了」
「——啊」
「我看到了施瓦茨大人和皇帝陛下在一起的场景」
安静地,擁抱着和服下摆的坦萨说出了这番话,让昴哑口无言。
她所说的是在『卡欧斯弗莱姆』的事情。确实,昴在变小的状态下,与戴着愚蠢面具的埃布尔在一起。
坦萨是尤尔娜的随从,她知道事实也并不奇怪。
埃布尔就是真正的皇帝,坦萨看到了他和变小的昴在一起的场景。
她是不是把这件事和伊德拉他们的误解联系起来了?
「但是,坦萨和奥尔巴特联手……不对」
坦萨与奥尔巴特共谋,到处活动,这是昴的猜测。
或许是为了保护尤尔娜而采取的行动,所以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奥尔巴特即使与同谋者在一起,也不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坦萨并不知道昴就是缩小后的『夏美・施瓦茨』。
那么——
「坦萨,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个,黑发女性和皇帝陛下之间的」
昴无言以对。
坦萨没有说出更多,但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明白了之后,他无言以对,也理解了为什么辩解如此困难。
他无法提供任何证据。现在,除非昴突然变大,否则别无他法。
「皇帝的私生子这个话题,为什么会被提起?」
「现在,岛外正有反抗皇帝陛下的叛军崛起。那支叛军的领袖就是……」
「皇帝的私生子?」
伊德拉对昴的疑问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昴的疑惑也勉强理解了。皇帝与其子之间的权力斗争。在岛外,埃布尔他们开始的战斗就是这样的故事。
事实上,这是真皇帝与假皇帝之间的战斗。
但是,人们所知的是真正的皇帝与以皇帝的儿子为首的反叛军之间的战斗。
不知道是谁,以何种方式将其设定为这种形式,昴也能想象得到。
「那个家伙……!」
昴立刻理解了,这是埃布尔准备的局面,散播的谣言。
而且这并非埃布尔的恶作剧,而是为了制定这次内乱的正当理由,以及可能用来寻找从卡欧斯弗莱姆消失的昴。
昴没有死,他认为这种情况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尽管他嘴巴不会说出来,但他确实「相信」昴还活着。
「……」
坦萨等人看着捂住嘴巴、沉默的昴。
维茨解开了安静下来的赫莱茵的束缚,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昴身上。
就在此时,治愈室的外面——岛内各处都在发生战斗,剑奴们陷入危险,甚至失去生命。
他们无法保持沉默,冷静下来,花时间思考,根本没有余裕。
因此——
「施瓦茨大人」
坦萨知道时间紧迫,但仍然为了告诉他这一切而呼唤。
昴感受到了她的呼唤中蕴含着一丝敬畏之意,然后环顾了在场众人的脸。
环顾四周,做出决定。——在现在的情况下,尽力去完成别人期待的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风向的变化令托德・芬格感到不适,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真是让人不舒服」
虽然他在办公室里炸飞了顽固的总督的脑袋,实际上改变了岛屿的领导人,但岛上的行动似乎仍然缓慢。当然,要摧毁岛上所有相关人员,亚拉基亚一个人就已经是过剩的战力。
那个不会思考的『九神将』虽然头脑轻浮,却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她愿意,甚至可以用火焰将整个岛屿包围。当然,托德不希望她这么做,所以已经告诉她不要这样做。
首先——
「明明我不想来这种地方」
必要的事情和决断的行动每次都适得其反,让托德心情沉重。在城郭都市解救被囚禁的亚拉基亚,目的是弥补失去的城郭都市,然后跟着她回到帝都,实现调动的目的。
实际上,调动本身可以说是实现了,但实现的方式与预期不符。
托德被任命为没有部下的亚拉基亚唯一的部下。这一切都是因为托德为了陷害亚拉基亚而编造的一个谎言。
「贾马尔,就算死了也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虽然这是托德的谎言导致的事态,但亚拉基亚却毫不怀疑地相信托德从心底里希望为贾马尔复仇。这是为了笼络她所需要的谎言,所以托德现在也无法否定。
老实说,她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会惹怒她的女人。考虑到触及她的逆鳞可能会瞬间化为灰烬,托德也无法轻率地收回意见。
结果,托德被亚拉基亚任命为部下。成为命令亚拉基亚的帝国宰相贝尔斯提兹・冯达尔福的手下,如此身陷疯子乐园,被送进剑奴孤岛的景象。
贝尔斯提兹的命令是处理岛上的内乱。为此的手段在总督古斯塔夫手中,本来应该是一个轻松的工作,只需执行命令即可。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是谎言。
从未有过轻松的工作能轻易完成。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做了准备。
通常情况下,事先的准备就能应对大部分问题。只有真正不幸的意外是无法避免的,但如果避免可能发生意外的场景,那么危险也可以降至最低。
尽管如此,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像在那个场景中,一个看不见的孩子突然从死角跑出来,闯入事故现场。
「如果是杀掉高手的方法,我倒是想了不少……」
托德并没有想太多关于杀死孩子的方法。
心情也不好,而且也不会有太多机会使用这种方法。因此,在候选方案不多的情况下,他将用于剑奴孤岛的杀手锏一同使用。
看守、剑斗兽以及一半的剑奴都被卷入其中,岛上的个体被精确打击。
将亚拉基亚也混入其中,如果她没死,反而奇怪了。当然——
「毕竟,没有所谓的万全之策」
托德摇了摇头,边走边低声说着这些话,穿过布满尸体的通道。
倒下的尸体一个接一个都是岛上那些破烂不堪的剑奴。是他们之间的争斗造成的,还是亚拉基亚的暴力,抑或剑斗兽的残忍,托德并不感兴趣。
尸体就是尸体,只要死去就可以从脑海中抹去。
「芬格上等兵,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当然有必要。古斯塔夫总督已经被干掉了。剑奴们组织起来准备反击。他们打算通过武装起义来推翻岛屿。虽然我们不知道谁被拉拢了,但你能分辨出敌人和非敌人吗?」
「呃……」
托德问了一个问题,跟在他后面的两名看守之一沉默不语。
他们是在托德从办公室把亚拉基亚送走并宣布『斯帕鲁卡』后立即赶来的看守。托德用咒则控制着他们,虽然他们已经在可以找借口的地步,但他们依然表现出一种奇怪的坚定。
毕竟,这一切都是托德在做的,他们应该把责任归咎于托德。
他们表现得像是有良心谴责,但还是去做了那些事,这是毫无意义的犹豫。
「别装正经了。首先,你们在这里当看守的时候,你们也有破绽。除了制服之外,你们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
「只要紧紧牢记这件制服就好了」
托德拍了拍仍然表情痛苦的年轻看守的肩膀,笑着安慰他,而托德内心深处叹息。──穿着制服与否,真的就这么简单,他们应该心存感激。
剑奴孤岛的看守都是帝国军,他们的经历使他们很可能成为剑奴。
不顾命令、团队暴力、无法遵守铁律的半吊子被送到这个流放地。
他们的生命被咒则束缚,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知道如何服从。包括半吊子地装人类在内,他们实在是滑稽。
「嘛,不管怎样」
他们作为看守的能力不如剑斗兽的存在更重要。
如果只能得到剑斗兽,那么他们可以一次性处理掉所有的看守,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他们在看守之间设置了障碍。
这可能是已故的古斯塔夫准备的安全阀,或者是皇帝陛下坚决遵守的决定。
「那些渴望战争的家伙和那些接受战争的家伙都有问题。拜托了,别打扰我和卡秋娅的平静生活……」
城郭都市爆发的反叛迹象以及随后发生在魔都卡欧斯弗莱姆的事件,对托德来说都只是烦人的噪音。
如果生活变得更好,他不介意帝国顶层发生变化;如果没有变化,现状也挺好的。
只要一切安好,和心爱的女人度过美好时光,那就足够了。
「──想起了令人讨厌的事情」
托德想起了反叛,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存在。
热爱战争,仿佛是战争的使者。他希望那个人在激战中死去,但事实究竟如何?
从立场上说,如果他站在叛军一边,当灾难蔓延时,那家伙就会出现。
如果那家伙开始横行,那么他会和卡秋娅一起离开那个地方──。
「──托德・芬格!」
「──」
当他的名字被高声喊出时,托德不知为何感觉到胸口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好像刚才脑海中浮现的担忧突然变得更加真实了。
然后──,
「……你在想什么呢,你这家伙」
托德转过身,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通道正前方,出现在那里的正是剑奴孤岛上与所有人为敌、本应被捕的少年。
一头黑发,眼神狠厉的孩子。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血和泥土,但四肢都还在,看起来没有失去什么。
这意味着亚拉基亚和看守们都没有抓住他。
「运气好」这种词已经无法形容你的运气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冒险露面?这不合逻辑啊」
「――――」
「因为有可靠的伙伴就无敌了吗,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托德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那个少年周围,还有和他一起来的四人的身影。
一位灰色的蜥蜴人,还有一个浑身刺青的男子。相较于他们俩,另外两人并无特殊之处,一位中等身材和一位身着和服的鹿人少女。
从托德的角度来看,这四人并非拥有特别优秀的力量。从氛围上看,他们都是新手,只有刺青男的眼神和鹿人的站姿值得注意。
刺青男没有犹豫,而鹿人似乎有种奇怪的自信。
然后──,
「你这家伙的眼神真难以判断。是有自信还是没有自信呢……」
「托德,投降吧。这样一来,那个女人……亚拉基亚也会停手的」
「──那么,先听听理由吧?」
托德皱眉,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要求感到不满。
他装作有兴趣地询问,期间向身边的两名看守悄悄打了个手势。
两名看守分别带着一只黑色的巨鹰和一块岩石般的青蛙剑斗兽。
就在托德与少年们对峙的时候,巨鹰在通道外空中飞翔,青蛙沿着墙壁爬行,逐渐缩短与对方的距离。
剑斗兽解决了他们,回收了咒具,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也存在他们把咒具藏起来的可能性,这会带来麻烦。但只要现在解决了少年和蜥蜴人,事情就会迅速解决。
要是亚拉基亚在场,事情会更容易──,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亚拉基亚一定不会沉迷于捕剑奴的快感。
虽然军队里有人喜欢杀戮,但亚拉基亚并不属于那种类型。她是为了照顾重要的伙伴而战斗的士兵,不多也不少。
既然无法完成关键任务,那么就应该认为她遇到了某种阻碍。
但是,
如果真有那样的东西存在,情况就会改变。
「那么,你要说什么呢?」
「简单来说。──这座岛屿上的咒则是由我手中的咒具控制的」
「什……!?」
回答耸了耸肩的托德的少年,他的话语让两名看守感到动摇。
这也是当然的。他们听从托德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生命被牢牢掌握在手中,无法反抗的条件。
然而,托德断然表示:「这只是虚张声势」,
「无聊的讨价还价。首先,咒具?如果真有那样的东西……」
「──就是这个」
「喂喂」
少年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擦干净了血迹的黑色球体,即使远远地看也能清楚地认出来。
虽然拿在手里的时间很短,但绝对不会看错。
那就是古斯塔夫体内藏着的咒具,真品。
托德要是拿到了,肯定会把它藏在岛上某个地方,然后把它的所在地作为谈判筹码。
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拿着实物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那么脏的球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就能用它来发动咒则?那么试试看吧。先减少一些碍事的看守」
「什么!?别、别闹了!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
「我说过了,那只是虚张声势。难道你不相信来自帝都的使者的话吗?」
托德对慌张的看守重申了一遍,看守面色苍白,无言以对。
这个反应让托德有些纳闷。被展示了那个黑色球体的咒具,他可以理解看守们怀疑真伪并感到不安的心情,但反应有些奇怪。
就好像看守们在那些孩子们的──不,那个孩子的话语中,似乎有无法将其当作虚张声势的理由和依据。
「怎么了?那个孩子有什么问题──」
「──请端正态度,仔细倾听,无礼之徒」
「──────」
托德试图追问看守,寻找答案,但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鹿人少女吸引了这边的注意力。
她将和服的袖子缠在胳膊上,轻轻地指着身边的少年,
「既然你也是从岛外来的,你应该已经听说过。现在,整个帝国都在为大乱而动荡,还有那些涌现出的各种流言蜚语」
「──────」
在少女严肃、甚至充满英勇气概的呼吁中,托德眯起了一只眼睛。
尽管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岛上获取到情报的,但正如少女所言,外界各种各样的谣言层出不穷。
关于反叛军的事情,已经有各种说法,其中有一个说法是『九神将』中的一人已经参与其中。
其中也有许多荒谬至极的传闻——
「喂,难道说」
「——这位才是动摇整个帝国的核心。为了纠正帝国错误的存在方式而起义,拥有正统资格的尊贵之人。」
少女在这里稍作停顿,看着我们。
从她那圆圆的眼睛深处,我们能窥见她似乎在激起托德内心的忧虑——
「——他是文森特・佛拉基亚皇帝陛下的私生子,菜月・施瓦茨。」
手持咒具的皇帝陛下的私生子。
鹿人少女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荒谬的故事。她的举止就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带着让人不禁怀疑这个荒唐故事是否真实的说服力。
确实,荒唐的谣言中也有这样的说法。
反叛军的领袖是皇帝陛下黑发黑眼的私生子,这样的风声传出。当然,有良知的帝国士兵会一笑置之,认真对待这种说法是愚蠢的。
托德也考虑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但是,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这个岛上,光是想想就觉得荒谬。
然而——
「――」
托德没有忽视那些突然屏住呼吸、脸色发生变化的看守们的反应。
他们很可能事先知道了现在托德听到的类似的故事。通过某种途径,将怀疑的种子埋在了心中。
所以,当那个少年——被称为菜月・施瓦茨的孩子宣称自己手持咒具时,他们无法将其当作虚张声势一笑置之。
他们可能比托德这个来自王都的使者、亚拉基亚的部下的身份更相信那个荒谬幻想的可能性。
因此——
「好了,各位看守,请立刻——」
少女正要连珠炮般地说出她的要求。
在她的要求传达之前,托德将手伸向自己的腰间,用尽全力将握住的柄横扫过去。
「――!」
弧形划过的斧刃袭向了站在托德旁边的两名看守。右边的看守的头颅被斩飞,左边的看守的头被劈开,重重地撞向墙壁。
两人都立刻死去,在他们动摇的瞬间,阻止了他们倒向对方的可能。
然后——
「――去吧!」
托德扑向被斩飞的看守的头颅,用力将其向前踢飞。飞行中洒下鲜血的头颅朝那些张大眼睛的少年们飞去。
他们还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托德就这样将头颅踢向他们——
「――!!」
就在下一瞬间,一只巨大的黑色巨鹰从通道横冲而出,将飞出的看守的头颅和周围的少年们一起吞没在破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