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一下,施瓦茨。我正好在看一份信件,等我看完这一页。」
古斯塔夫这么说着,甚至都没有瞟昴一眼。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桌子上,集中在手中的信件上。
在看守的引导下,昴被带到了基奴海布最上层。从外面看,那是一扇华丽的门,而等待着迎接昴的却是一个朴素的房间。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办公桌、书架和办公用品柜。房间显得空旷,原本应该摆放了更多的东西。这个房间是总督专用,因为他把一切与工作无关的物品都清理掉了,给人留下了非常简洁的印象。反倒让人觉得古斯塔夫那严肃的性格显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安心。
「让我等到你看完这一页,但这里连张椅子都没有。」
在这样的房间里,昴被古斯塔夫命令等待,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既然被要求等待,那就只好等了。手足无措的昴四下张望,发现了房间里显然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那人正朝着昴挥舞着手,脸上带着傻笑。
「喂喂,巴斯,辛苦了。古斯塔夫先生叫你来有什么事?」
面对这样随意的假塞西尔斯,昴忍住叹息,走到他跟前。
该怎么说呢,昴和假塞西尔斯的关系又变得有些复杂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昴参加『斯帕鲁卡』是被假塞西尔斯煽动的结果。
即使没有争吵,昴也会参加『斯帕鲁卡』的――
「要说看不起塞西尔斯,这个想法还挺强烈的,这是真的。」
「哎呀,想要击败我,还真是一个充满干劲的目标啊。所以你参加了『斯帕鲁卡』?那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
「因为呢,刚刚那场『斯帕鲁卡』我并没有去观看。」
假塞西尔斯毫不在意地吐舌头,让昴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然而,立刻涌上心头的是愤怒的情绪。
就算是自己跟他争论,昴也是因为这才充满斗志,为了驳倒他的说法而努力。然而,他竟然就站在眼前看着。
「喂,你这个混蛋……」
「哎呀哎呀,别生气嘛!虽然我明白你会生气的原因,但我也有我的理由啊!」
「那就让我听听吧!如果是无聊的借口的话……」
「因为我就算不看,结果也是能猜到的嘛?巴斯肯定会大获全胜,然后就结束了。那我去观看也没什么意义,又不是拿命去赌。」
「――――」
面对毫无顾忌的假塞西尔斯,昴不得不让步。
说实话,昴也知道他自己给赫莱茵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
「说起来,塞西尔斯也是个相当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啊……」
「想要成就霸业的人总是难以让他人理解吧。这种情况适用于我和巴斯你们两个。」
「那可真是被你们夸得不轻。」
「嗯,这次的事情让我更加确信了。所以请放心,今后也请继续采取破格、离经叛道、大胆无畏、背离常理的行动吧!」
「离经叛道和背离常理可都免了!」
昴撇嘴抗议着,对着随意组织言辞的假塞西尔斯。而就在这时,办公桌传来了一声沉重的敲击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刚刚读完信件的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将下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剩下的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拥有四只手臂,真是能做这么多巧妙的事情,这让昴感叹不已。
「如果用四只手都交叠在一起,是不是太高了,下巴搁不住?」
「哎呀,这可不好说。古斯塔夫先生的脸也很大,说不定即使重叠四只手也刚好合适。可以让我们看一下吗?」
「你们有没有尊重别人的意识?常识上来说,等待读信的人应该保持沉默才是。」
「「谁也没说……」」
虽然有些孩子气的狡辩,但昴和假塞西尔斯的辩解重叠在一起。
事实上,昴为了这件事觉得向古斯塔夫道歉。因为与假塞西尔斯意见相同意味着昴做了不合常理的事。
「古斯塔夫先生,对不起。是我不对……」
「你是不是用了一种让人不太能接受的思考方式?不过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么就说全部都是巴斯的错。」
「至少在我们这里,承认了错误的施瓦茨要比你更有诚意。另外,我不记得允许赛格蒙特进入这个房间。」
「哎,真的吗?那么,塞西为什么在这里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遵循自己在想去的地方就去的原则。在这个岛上没有人能限制我的自由,我认为这是合理的待遇。」
不顾他人意愿的假塞西尔斯轻描淡写地说。昴战战兢兢地看着古斯塔夫的反应,岛上的管理者闭上眼睛,揉着眉心忍受着纠结。
假塞西尔斯的话似乎不是谎言,但当然古斯塔夫也不是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是一个明显的立场。
然而——,
「没有人能阻止塞西,是吗?」
「是的,没错。所谓特殊待遇,换句话说就是世界级的明星演员。」
「那个说法有点意义不明啊。」
尽管是独特的表达,但假塞西尔斯想要表达的意思并非难以理解。
只是,如果假塞西尔斯的说法没有错,那么反过来会产生另一个更大的矛盾。而这个矛盾对于昴来说也无法忽略。
「那个,古斯塔夫先生叫我来是因为……塞西一起待在这里听也没关系吗?」
「——赛格蒙特」
「别介意。没有人能赶我出去。不用担心,如果跟我有关的话,我会听进去,没关系的话,我会马上忘记。我的遗忘能力可是很了不起的。现在就有可能已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一点也不了不起……」
对于炫耀胸脯的假塞西尔斯的狂妄,昴和古斯塔夫都束手无策。
结果,在房间的成员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昴走到古斯塔夫的正前方。假塞西尔斯双手交叉在脑后,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切。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观察』。
「把后面的塞西放在一边,叫我来的原因是——」
「当然,是关于滥用惩罚的警告。」
「……有没有变得拐弯抹角了?」
被低沉的声音打断,昴皱着眉头这么嘟囔道。
在剑奴孤岛的规则里,警告之后是惩罚,再之后是因诅咒而死。抛开最后的结局,惩罚之后才是警告,顺序不对。
对于昴的指责,古斯塔夫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施瓦茨,你在我们面前说了可能扰乱剑奴孤岛秩序的话。你无视警告,因此我们给予惩罚。你自己清楚吗?」
「……嗯,我知道。」
「那么,在我们面前发誓再也不说出这样的话。——关于企图逃离这个岛,这种与皇帝陛下的判断相悖的阴谋。」
表情丝毫未变,目光和瞳孔的颜色也没有任何改变。声音的语气如同巨大的岩石般宁静,但却有着压倒性的威慑力。
如果他稍稍多表现出一些情感,比如愤怒或者烦躁,那么对于昴来说就容易理解了。然而,栖身在古斯塔夫身上的并非愤怒或烦躁。
「非常强烈的使命感。」
「……」
「古斯塔夫先生,您受过那位皇帝陛下有什么恩情吗?」
「是想岔开话题吗?」
「不是那个意思。」
昴并没有想要岔开话题,也没有这个立场。
古斯塔夫似乎没有打算在未从昴那里得到确切承诺之前离开。所以昴的问题纯粹是出于对古斯塔夫的疑问和兴趣。
毕竟,他是从认识古斯塔夫所称呼的皇帝陛下的立场上提问的。
「我与皇帝陛下并无私人关系。我只是作为总督,被委任管理这座岛屿。为职务努力是本官的立场上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说这种认真只是性格原因?」
「将完成理所当然的职务称为认真,这种说法是否有些不合理?」
昴并无嘲笑之意,却被当作恶语,只得耸耸肩。
然而,古斯塔夫的回答与昴想要得到的不同。这是古斯塔夫的真实想法,还是掩饰了真实想法的表面文章,无法确定。
在更了解古斯塔夫之前,这是无法知道的。
「古斯塔夫先生的情况,五次或十次恐怕都无法打入他的内心……」
昴自认为,他至今为止的成功行动背后,有一种类似于『吊桥效应』的极限状态。
在生死攸关的『斯帕鲁卡』中,昴信誓旦旦地说着,无暇的大家都像被牵引一般,谈论着自己的境况。
他们了解到的事情,是最大的原因让菜月・昴能够突破『斯帕鲁卡』。
然而这种方法在『斯帕鲁卡』之外相当困难。
「——施瓦茨,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呃,我在想要怎么才能融化古斯塔夫先生的冰冷之心呢。」
「心和冰并无关联。我要求你避免像赛格蒙特那样说话。为了不增加我本职工作的烦恼。」
对昴的玩笑话也认真回答,后面假塞西尔斯有笑的迹象。
二人合作无视这点,昴和古斯塔夫相视而笑。然后,他们重新回到之前还没有回答的问题上。
「再次请你发誓,施瓦茨。作为这座岛上的剑奴活动,你要服从总督我。——要谨慎不要违背皇帝陛下的旨意。」
「——」
闭上眼睛,昴在脑中重复古斯塔夫的呼吁。
离开岛屿,如此豪言壮语的昴,古斯塔夫给了一次警告,并未改正,于是以惩罚为目的将他送入『斯帕鲁卡』。
如果剑奴们的话是正确的,警告后的惩罚,如果还不行就是咒则的惩罚。
而昴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确认。那就是,昴他们从这个剑奴孤岛离开绝对需要的确认——。
「施瓦茨,回答我——」
「——绝对的,No!」
「——」
面对低沉的质问,昴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古斯塔夫听到这个回答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看到他沉默,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现在这种说法无法传达真意,于是纠正。
「『No』是拒绝的意思。抱歉,我无法听从古斯塔夫先生的话。无论我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我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咀嚼可能无法传达的言语,昴再次宣告。
从剑奴孤岛基奴海布逃走,这个宣告是对这个岛的管理者,古斯塔夫・莫雷罗总督本人公然进行的。
「——」
昴的回答,对于古斯塔夫来说当然也不是他所希望的。他那张严厉的脸上的威严在不改变表情和眼神的情况下,仿佛火山喷发前的岩浆一样沸腾。
就像是,等待喷发的岩浆一样沸腾——
「施瓦――」
「啊哈哈哈哈哈哈!」
瞬间,即将喷发的岩浆被尖锐的笑声强行踢飞了。
大笑得抱着肚子的是在房间后面厚颜无耻地偷听这边谈话的假塞西尔斯。
大笑的假塞西尔斯,他笑着擦去在自己眼角浮现的泪水,
「绝对的 No!绝对的 No 哟。我不知道 No 是什么意思,但我个人感受到了强烈的反抗心,相当喜欢!哎呀,不过巴斯,你到底有多大胆无所畏惧啊,我可不讨厌,反而喜欢。」
「是吗。我觉得塞西这个家伙有点恶心。」
「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在场上踢踏脚步,假塞西尔斯的笑声停不下来。
即使假塞西尔斯的爆笑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昴对古斯塔夫表达的拒绝也不会消失。
「施瓦茨,我已经警告过你,并给予了你惩罚。然而,即使我再次给你改变态度的机会,你还是没有打算改变吗?」
「……嗯,不是我讨厌古斯塔夫先生。我讨厌的是帝国。」
「关于个人喜好,我没有权力扭曲主观意见。」
虽然古斯塔夫说不在乎自己是否被讨厌,但实际上,昴并不讨厌他。他还没有深入了解古斯塔夫,以至于不能判断喜欢或讨厌。
仅凭第一印象就下定论,那实在是愚蠢至极。
「除非被喜欢的人亲吻才行吧」
「——?」
「这边的话题,完全不关那家伙的事」
瞪着古斯塔夫,昴在反省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对古斯塔夫来说,昴无疑是个难以对付的孩子。即使以『斯帕鲁卡』为名对他进行惩罚,昴也丝毫没有反应。
古斯塔夫应该也意识到了,对昴来说,那并不算是惩罚。
既然如此——
「在警告和惩罚之后,你要诅咒我吗,古斯塔夫先生?」
「——如果你不撤回自己的观点,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将不得不依照我所拥有的权力来处置你」
「是吗……那就试试看吧?」
古斯塔夫没有回应,昴仍旧和他对视。
在古斯塔夫沉默中,昴继续探寻着他的想法。
全岛的剑奴都害怕的『咒则』,束缚着他们的行动。
作为总督的古斯塔夫,可以随意对被刻有诅咒印记的剑奴夺取生命。然而,昴认为古斯塔夫并不能使用这种威慑力。
「我听努尔爷爷和一些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剑奴们说,古斯塔夫先生来之前,剑奴孤岛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伤病死亡更为严重。但是,古斯塔夫先生来了之后,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死亡人数减少了」
作为管理者,这是理所当然的职责。剑奴应当为了岛上的演出献出生命,尽量避免因其他原因丧命。这不仅限于演出之外的日常决斗。为了保持紧张感和实力,虽然安排了这些机会,但在那些非正式场合中丧命也同样应该避免。
「嗯,我感觉古斯塔夫先生尽量不想减少剑奴的数量。这一点我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里也感受到了。意外地,福利待遇还挺好的。」
「福利待遇?这个我不懂的词让我兴奋不已!」
虽然在昴的追问中假塞西尔斯被卡住了,但他并没有打算给他解释。
这对昴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关键时刻。
「我认为在『斯帕鲁卡』比赛中允许出现死亡是为了保持剑奴的素质,以及可能紧张起来的在其中的剑奴们。」
「——」
「我刚才也说过,一旦成为剑奴,这里的规则就变得相当宽松。但是,如果剑奴在这里的生活变得懒散,那就麻烦了。所以要举行『斯帕鲁卡』比赛。这样紧张感会加强,还有……让人安心。」
「安心,是指什么?」
「我们很庆幸成为剑奴,这种安心。」
面对古斯塔夫的提问,昴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在思考古斯塔夫的目的和行动时,这种感觉最为贴切。虽然有可能完全失误,但问一问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果被嘲笑,或者被当面否定,那就到那时再说吧。
「——」
然而,古斯塔夫选择的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否定,而是保持沉默。
「……古斯塔夫先生不想让剑奴死去。但是,也不能让剑奴们变得叛逆或者自大。为了这个目的,他利用了『斯帕鲁卡』。这样想的话,就说得通了」
「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这还不能证明真正的职业让咒则失效的合理解释。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还有另一个依据。……那就是叛逆且自大的塞西(假塞西尔斯)」
「诶,是我吗?」
假塞西尔斯瞪大了眼睛,朝着举起大拇指的昴说道。古斯塔夫瞥了一眼那边,昴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包括如此大胆地参与昴和古斯塔夫的谈话,假塞西尔斯的独行侠气息在其他剑奴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当然,警告和惩罚之类的事情应该也给了假塞西尔斯,但与昴不同的是,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如果是这样的话,早在昴之前,假塞西尔斯已经被给予了惩罚,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尽管如此,塞西还是平安无事。虽然有可能塞西是古斯塔夫先生的大爱,受到了特别照顾,但我觉得古斯塔夫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做」
「你眼光独到。事实上,我对赛格蒙特并无好感。我也绝不会让这种喜恶影响我的职责」
「哎哎哎?难道你们在说我是讨厌鬼吗?哎呀呀,不管到哪儿都成为了话题的中心,真是抱歉呢」
「你的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尽管受到了相当直接的指责,假塞西尔斯却表现得无所谓。也许只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才能茁壮成长成他这样的性格吧。
总之,假塞西尔斯的存在确实是昴观点的有力依据。
也就是说——
「塞西尔斯也没有受到惩罚。我也做了让古斯塔夫先生不悦的事情,甚至比塞西尔斯更过分。在这种情况下,我拒绝了刚才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
「用咒则来惩罚我?古斯塔夫先生,你会怎么做?」
微微地,古斯塔夫眯起了眼睛,回应了昴的提问。
他将四只手臂放在桌子上,其中两只把下巴放在手上,另外两只则放在桌子上。多臂族古斯塔夫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直到这时候,古斯塔夫应该已经明白了昴的意图。
昴并不是在挑衅他,而是想要确认一件事。
――掌控剑奴生死的『咒则』根本就不存在。
「……」
尽管古斯塔夫给人以严肃的外表和沉重的举止,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压迫感,但在管理这座岛屿的事务上,他应该是非常细致的。
无论皇帝陛下——埃布尔会下达怎样的命令,古斯塔夫都不是靠暴力,而是通过规定来统治这个岛屿上的剑奴。
只要通过『斯帕鲁卡』成为剑奴,剑奴们就不会放纵自己胡闹。定期进行『斯帕鲁卡』让他们保持警惕,再让他们不想参加『斯帕鲁卡』,就不会有人触犯惩罚之前的咒则了。
双重保险,让不存在的咒则这条锁链将剑奴们的脚束缚住。
这就是昴所认为的,环绕在剑奴孤岛周围的咒则制度的真实面目。
而这个看法是否正确,将取决于接下来古斯塔夫的行动。
在这种程度的挑衅下,如果一开始就怀疑咒则的存在,古斯塔夫所制定的规则将被全部推翻。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昴必须绝对受到咒则的惩罚。
「――――」
为了判断这一点,昴紧盯着古斯塔夫。
在昴的注视下,古斯塔夫沉默了一会儿,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我将给予你惩罚。施瓦茨,下一次『斯帕鲁卡』,我会让你参加。」
――就这样,古斯塔夫貌似心有不甘地做出了决定,没有夺去昴的生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真的是完全胜利的局面呢,巴斯,你现在心情如何?」
刚刚走出古斯塔夫办公室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假塞西尔斯询问道。
面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昴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塞西尔斯,你到底是我的敌人还是盟友?」
「哦,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我可是特意从湖里把巴斯和鹿人小姐救上来的好心人哦?想想如果没有我,巴斯你们可能早就死了,我的立场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是吗。那你是敌人还是盟友?」
「你觉得哪个更有趣呢?」
假塞西尔斯向听过无关紧要的长篇大论后再次提问的昴提问。
一副轻浮的态度,与昴刚才与古斯塔夫对视时的交流完全不同。
与古斯塔夫的对话可能会对未来产生重要的分歧。
但是,假塞西尔斯的这个问题——、
「不管我说哪个,塞西尔斯都会根据当时的心情来决定吧」
「答对了。顺便说一下,目前我倾向于偏向盟友。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观察巴斯你的奇思妙想会更有趣。不过,我自己的心情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请多加小心。」
「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自己的方向啊……」
不仅仅是善变的人,假塞西尔斯在这方面非常危险。
有种拖着战斗狂或狂战士在身边的感觉,让人想起了各种游戏和漫画中的主人公是如何巧妙地选择同伴的。
这样想的话,自从来到帝国以来一直为同伴选择而苦恼的自己真是可怜。
「爱蜜莉娅元素和碧翠子元素缺乏症快要达到致命剂量了」
「哦哦,又是一个听起来很陌生的词汇,这也是巴斯的家乡话吗?」
「这是我的造词,可以说是构成我身体一半的梦幻物质。」
就像一半是由温柔构成的药,说昴的身体一半是由对重要的人的思念构成的也不为过。虽然有点夸张,但还是这么说了出来。
正因为如此,刚才与古斯塔夫的对话具有重大意义。
「虽然按照塞西说的很让人恼火,但的确得到了想要的反应。」
「是参加下一次的惩罚吗?还是……」
「当然,是他们不会用咒则杀了我这个意思。至于『斯帕鲁卡』那边……嗯,就这样吧。」
皇帝陛下逆反了島上逃亡的公告,昴。既然没有因为咒则受到惩罚,古斯塔夫发动诅咒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不能。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被赋予了参加下一个『斯帕鲁卡』的惩罚。
「反正巴斯打算参加『斯帕鲁卡』,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是个打击吧。」
「说是反正就打算参加,我觉得有点夸张。我也是,如果能不参加,我可不想参加那么可怕的活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为了炒热气氛的常用语吗?」
「不是那个意思啊!?」
在回答假塞西的恶意猜测时,昴舌头舔了舔后牙。
今天的『斯帕鲁卡』和同样的另一个『斯帕鲁卡』如果要参加,毕竟还是要依靠这个『药』。虽然无可奈何,但心情还是沉重。
不过——
「我的计划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不知道塞西会陪我多久,但请不要当敌人……不,别妨碍我。」
「在经历种种纠结后说出的话,我会铭记在心的。那么,巴斯接下来会搞出什么事呢?」
「——?」
在这样的谈话中,昴和假塞西尔斯两人来到了剑奴们密集的居住区所在的楼层。在那里,假塞西尔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昴也睁大了眼睛,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方向。
「施瓦茨大人」
这样叫昴的是一群占据大厅中央桌子的人,站在那群人边缘的坦萨。
昴和假塞西尔斯来到的大厅,用于就餐的空间里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多的剑奴们,他们的中心是昴的『合』的伙伴们。
不喜欢交际的维茨、容易紧张的伊德拉、谦逊的坦萨出现在这样的位置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声音很大、喜欢虚张声势的赫莱茵,反倒在这种地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比这些人的意外之处更让昴惊讶的是——,
「呃,大家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
挠着脸颊,昴带着谄笑问大厅里的众人。
不知为何,当昴和假塞西尔斯进来的瞬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边。
「……」
他们沉默着,盯着昴的方向——不,是盯着昴。
这是第一个不协调的地方。如果他们是看着假塞西尔斯沉默的话,也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假塞西尔斯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剑奴们都害怕他,讨厌他。
但是,他们看的却不是假塞西尔斯,而是昴。
「施瓦茨大人,一直在等您回来」
随着这句话,慢慢走近昴的是坦萨,她看着一脸困惑的昴。
对于她的礼貌用词,昴回答说:「啊,嗯。」然后感到一阵奇怪的涟漪。尽管坦萨的话一如既往,但不知何故,他感觉紧张气氛弥漫。
不仅仅是昴和坦萨两人,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充满了紧张。在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氛围中,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等我回来是因为……啊,我猜你们很关心古斯塔夫先生为什么找我。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那件事已经顺利解决了……」
「不,那个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比起那个」
被坦萨果断地打断,惊讶的昴被她拉近。尽管昴想要往后退,但他的背后被假塞西尔斯挡住了。
偷偷看了一眼后面,假塞西尔斯一如既往地满脸愉快地堵住了昴的退路,让人生气。
「施瓦茨大人,我有件事想请教您。您可以回答我吗?」
「哦,嗯,好的,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关于施瓦茨大人的父亲」
「……我爸爸的事?」
坦萨一本正经地询问,昴皱着眉头,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居然以如此严肃的气氛来问他关于自己父亲的事。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个问题似乎不仅仅是坦萨一个人的疑问。
「――――」
注视着昴的剑奴们的目光变得更加炽热。
赫莱茵、维茨、伊德拉等人,当然还有其他的剑奴们,都屏住呼吸,关心着昴会如何回答坦萨的问题。
实在是完全不明白。
不过——
「先说好,我要讲我父亲的事情的话,会很长的哦?」
「请尽量简短一些」
「听了就开始附加条件了吗!?哎呀,算了,真是的!」
挠着头,昴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转移坦萨等人的兴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对昴的父亲感兴趣。
「我父亲是我的榜样。他非常酷,受到很多人的爱戴,总是成为众人的焦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那种魅力吧……像是与生俱来的天生领袖气质,非常了不起。」
「――!总是成为众多人的中心……」
「尽管工作很繁忙,被很多人依赖,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陪伴我,教我很多东西。……我非常尊敬他,他真的很酷。」
「――――」
说着说着,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以及如此深爱父亲的母亲的脸。
眼眶逐渐湿润,昴紧紧握住自己的胸口。现在身处异世界,回忆起他们二人既让人高兴又让人痛苦。
但是,如此珍视的双亲,成为了支撑现在的昴的核心。
「施瓦茨大人,那个……」
「嗯……」
不知道坦萨从昴的表情中看到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下一句话。
但是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不管被问到什么,他也不会生气。正当昴等待着坦萨接下来的话时,她在犹豫片刻后,开口说道。
「您父亲的名字是?」
「那个……」
对于坦萨的提问,昴犹豫着回答。
沉浸在感伤之中,本想如实回答「菜月・贤一」,但这样一来事情会变得复杂。毕竟,在剑奴孤岛,昴自称「菜月・施瓦茨」,姓与名的组合颠倒了。
另一方面,用「贤一・施瓦茨」这样的名字来告诉她,也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而收益甚微。
于是,昴犹豫了一下,说道: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父亲的名字。」
「――!」
「坦萨?」
当昴这样回答的瞬间,坦萨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
她的眼睛大幅颤动,圆圆的脸颊紧张地僵住。当然,昴对眼前的坦萨的反应感到惊讶,但不仅如此――,
「看来这并不是个笑话啊……」
「会有这种事吗?虽然不太可能,但那个指引我们的行动」
「我、我说了吧!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家伙吗?喂,你们!」
以昴的『合』的成员为首,大厅里的剑奴们纷纷开始骚动。
他们面面相觑,纷纷开始交谈,让昴感到非常困惑。到底是什么让这么多人感到惊讶?
「呃,大家?」
「――!」
突然,昴的声音响起,喧闹的波浪消退。
昴感到一丝寂寞,但是――,
「施瓦茨,无论你是什么人,我们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最先说这话的是满脸不安的维茨。
维茨满身恐怖的刺青,但他说出的话,或许是因为担心昴,想要让他安心。
「我、我也同意。而且,我终于明白了。更加坚定了与你……施瓦茨,一起合作的决心。」
「哦,哦,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你们这些家伙!他一点都没变!他和我们一样是剑奴,是我的兄弟!」
紧随维茨的话语,伊德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跑过来的赫莱茵与昴搭起肩膀,转身对着剑奴们说道。
伊德拉倒是无所谓,但赫莱茵的态度让昴瞪大了眼睛――。
「没错!真不是盖的,施瓦茨!」
「我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否则怎么解释得通!」
「哦,我们信奉的剑狼的指引啊!感谢今天的恩赐和缘分!」
随着『合』的三个人的话语,沉默的剑奴们的欢呼声爆发了。
在大厅中回荡的声音,犹如要震撼整个剑奴孤岛般的高响度,使得昴的惊讶更加强烈。
然而,在消化这种惊讶之前,昴被赫莱茵猛推,
「快点,今天的『斯帕鲁卡』庆祝活动还没结束呢!这次的功臣也是你,好好尽兴吧,兄弟!」
「赫莱茵,你太激动了吧!?」
「没关系啦,来来,为兄弟让座!把肉和酒端上来!」
被大笑着的赫莱茵推着,昴被挤进了众多剑奴的中央。
那里刚从治疗室回来的,今天一起参加『斯帕鲁卡』的奥索等人也在,他们虽然有些拘谨,但还是举起酒杯,欢迎昴的到来。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施瓦茨。――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
这样,被泪眼的蜥蜴人们迎接,昴哽咽住了话语。
虽然他想说的话和疑问多得数不清,但在这一刻,得到这样的话语,足以说明昴挑战『斯帕鲁卡』的价值。
「我才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了我。」
于是,昴决定与连续送上的带骨肉共进晚餐,享受这三天来的美好时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小姐您不一起狂欢吗?」
「……我的立场比较复杂」
边观察着一群热烈交谈的人,坦萨叹着气这样回答了向她搭话的少年。
这个少年除了身高和四肢的长度,与她认识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她犹豫着是否向这个不知道了解多少事情的少年吐露自己的心情。
当然,这包括了赫莱茵带来的关于那个黑发少年令人惊讶的真实身份,以及坦萨对这样的对手产生的复杂情感。
「尤尔娜大人……」
扶着和服的缝隙,坦萨想着自己珍视的主人。
然后,尤尔娜所怀抱的愿望,与那个愿望息息相关的人物,似乎与那个少年也有关联,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困扰。
然而,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是――,
「――除了依赖施瓦茨大人,我别无选择」
关于是否真的可以相信他的疑问被消除了,这至少成为了事实。
至于之后的事情,虽然无法确定能够走到多远。
「原来如此,真的是一副复杂至极的表情,散发着一种哀愁」
「――――」
「哈哈,巴斯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啊!不过说来说去」
少年在旁边毫不顾忌地露出了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笑容都显得更加诡异。
坦萨微微颤抖着,倾听着少年接下来的话语。
那就是――,
「――如果情况再不发生变化,我的耐心可就要耗尽了。开玩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