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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的私生子』


「——尤尔娜・米希格蕾准备放弃魔都,去消灭那个『大灾』。她可能会用那个『魂婚术』来办到,但不能确定」

「……如果把魔都交出去,还不够的话呢?」

「那样的话,无法阻止的『大灾』将吞噬整个帝国。甚至还有可能扩大到帝国以外。这一切都起源于这个魔都」

「——」

「——」

「尤尔娜大人绝不会放弃这座城市」

「事态不允许我们陷入感伤。无论愿意与否,放弃城市是必然的。当然,说服她并非我的责任」

「你觉得能说服尤尔娜大人吗?」

「如果不能说服,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如果必须这么做,她会去做的。她就是那样的人,一直坚定地走着那样的道路」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又有信心,为什么还要向我提出这个请求呢?」

「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图了。正是因为你年纪尚轻,却被这座魔都的统治者重用」

「——」

「若要消灭『大灾』,尤尔娜・米希格蕾也将承受巨大的反噬。即使将魔都献给尚未完全成长的『大灾』,如果仍然不够的话——」

「——那我」

「——」

「为了尤尔娜大人……为了尤尔娜・米希格蕾这位比任何人都伟大的慈母般的女士,我愿意为那份遥远的爱献出生命」

「——是个重要的使命」

「我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赞美的话。——我要的,只有尤尔娜大人的眼泪」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停下来!!」

手伸向前方,悲痛的表情中尤尔娜这么喊道,而坦萨紧随其后。

身体前倾,轻盈地跺着地面,坦萨的右眼燃烧着红色的火焰,那稚嫩的身躯中涌动着比穿着沉重铠甲的帝国士兵还要强大的力量。

她并不擅长战斗,也不擅长魔法和技巧。

即便如此,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因为她深知,自己是尤尔娜最珍爱的人。

她在尤尔娜身边支持着她,受到尤尔娜的关爱,与她交谈,帮助她,思念她,为她祈祷。

坦萨深爱着尤尔娜,也受到尤尔娜的爱,这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领受『魂婚术』的恩惠所必需的品质——但坦萨对尤尔娜的爱从未带有任何算计。

或许有人会说,爱是不求回报的。

然而,坦萨这样认为——爱一个人的心情本身就是回报。

怀念着那个人,心中炽热的悸动就是『爱』的回报。

那么,坦萨必须用这个渺小的身体来回应所获得的回报。

这恰恰是——,

「我生命的,存在的理由」

第一次见到尤尔娜时,从外地逃亡而来的坦萨还太年幼。她躲在温柔的姐姐背后,只能仰望着堂堂正正的尤尔娜。

然而,她第一次感受到,可以度过不被任何人恐吓的日子,只因为有了那个承诺。她相信那个承诺,并向往着与姐姐一起度过的日子。

第二次见到尤尔娜时,温柔的姐姐被可怕的怪物夺走,坦萨自暴自弃地冲向尤尔娜,但尤尔娜并未责怪她。

尤尔娜甚至倾听了坦萨的诉求,真诚地伸出援手,帮助她报仇于那些夺走姐姐的怪物。——结果,即使被污名为反叛军。

怎么能不爱呢?

那个先给予了深深的爱,关爱她的温柔之人。

在姐姐临终时流下泪水,为无法守护的承诺懊悔,并向坦萨道歉的那个人。

——怎么能不爱呢?

「———」

眼前,令人恶心的黑色污泥在烟雾的另一边聚集。

尤尔娜所爱的城市被摧毁,然而顽强的执念仍未被击碎。在这黑暗中,任何人都想要逃避,但坦萨却没有退缩。

如果恐惧是退缩的理由,那么坦萨的内心所支配的并非恐惧。

因此,坦萨跃上瓦砾,勇敢地朝着翻滚的『大灾』冲去。

回头将成为遗憾,她明白这将成为诅咒。

然而——,

「坦萨——!」

是的,她听到了一个深爱的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坦萨的视线转向了后方。

倒在地上,伸出手的尤尔娜映入眼帘。她的脚上被一支令人痛心的箭射穿,坦萨明白是远处那个拉弓的人所为。

如果不是那支箭,尤尔娜早已冲向『大灾』,冲向坦萨。

对于这个结果,坦萨感激那位射箭的人。

然后——,

「——尤尔娜女士」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不知道那句话是否化作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否传达到了尤尔娜的耳中。

然而,就像每天睡前、每天早晨醒来,只要有空闲时都祈祷一样,这一刻她也在祈祷。

——愿那位深爱之人的日子一切安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光芒吞噬了一切,照得所有人的双眼一片雪白。

光线逐渐消散,被灼伤的眼睛逐渐恢复视力,人们目睹了魔都的结局。

「———」

爆炸中心凹陷得如同被挖空,原本位于魔都中心的红琉璃城遗址上,一个巨大的洞口张开。

这个宛如被巨人之手挖出的大洞,实际上是证明那可怕存在真实存在的痕迹,它吞噬了整个魔都。

而那个应对全力战斗的灾难,突然消失了踪影。

这正是魔都女主人尤尔娜・米希格蕾的杀手锏所取得的成果,而最后给予她们支持的是那个孤注一掷的年幼少女,所有参战者都知道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

「——我们,是被那个小女孩拯救的。我真是无能」

凝视着大洞底部,伸展着荆棘的男子——卡夫马・伊鲁克斯这样喃喃自语。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实言辞。这位信奉帝国哲学的正直青年,如同独角兽般的武士,正责备自己让他人弥补了自己的力量不足。

更何况,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还牺牲了一个年幼少女的生命。

「本来的话,我应该是和诸位为敌的。既然事态已经平息,休战应该在这里结束,我们应该面对这个事实,但……」

「……那么,你会和我们战斗吗?」

「——算了吧」

回头看向大洞,卡夫马对问话摇了摇头。

面对他的是背负着对小巧身材实在过于庞大的蛮刀的米迪娅姆。这个破破烂烂、满身泥泞的少女的提问,在这惨状中依然熠熠生辉。

卡夫马认为,这份光辉将是收拾从此刻起事态的必需品。

无论如何,魔都卡欧斯弗莱姆已经崩溃,连一个完好的建筑也无法找到。从这里开始,幸存者们为了生存而展开的奋斗就此展开。

当然,对于这些难民和可能领导他们的尤尔娜・米希格蕾的处理,也是作为帝国的『将』的卡夫马应尽的职责。

「这次,我是作为一个贵族大人的护卫同行的。首先,我必须优先与那位大人会合。除此之外的事情,在目前的情况下,都是次要的」

「次要?你是说我们只是顺便的事情吗?这种说法真是太过分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卡夫马因言辞不当而受到抗议,面对米迪娅姆的威胁,稍微退缩了一下。然而,同样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为卡夫马解围。

看过去,那是一位慢慢走过来的独臂男子的身影——,

「刚才那个哥们只是在关心你们而已。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不会和我们争执。这样就能解决这个场面了,对吧?」

「……我无话可说。如何判断,我将之托付给你们」

「好好好。哥们儿这种拐弯抹角的家伙可真是难找啊」

独臂男子——阿尔,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站在米迪娅姆的旁边。米迪娅姆抬头看着阿尔,眼睛瞪得圆圆的。

接着,她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阿尔,你找到头盔了吗?」

「嗯,总算找到了。在旅店附近的地方找到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嘛,只要找到了就知道这东西不会坏了」

「——?耐用是吗?」

「对对,就是耐用。这个世界上谁都无法破坏」

说着,阿尔敲了敲自己戴着的漆黑头盔。米迪娅姆对这个答案表示了惊讶,而卡夫马则紧盯着阿尔。

阿尔注意到了卡夫马的目光,歪了歪头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再产生争执?当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消耗太严重,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你发出了出色的指令。为什么,你知道那个『大灾』的行动?」

「那是商业机密。如果我不说,你会不同意停战吗?」

「……算了,我不会撤回我的言论」

摇了摇头,卡夫马认真地回应了阿尔的答案。然后他拂去身上破烂的披风,转身背对阿尔和米迪娅姆。

他要去的地方,正如他所说,是那位贵族大人所在之处。

「这次,我们是在情势所迫下合作了。但是,除非你们改变想法,我们仍然是敌人……在战场上,我们还会再次相遇。到时候,我可不能手下留情」

「即使你不说……」

「我们也是一样的!……谢谢你的帮助」

「作为帝国的『将』,这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这句话,卡夫马展开了透明的翅膀,猛地振翅飞离。

卷起的风带起尘土,米迪娅姆和阿尔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当卡夫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时,

「……阿尔,辛苦你了。真的谢谢你。我得救了」

「彼此彼此吧。如果没有米迪娅姆小姐的努力,那个巨大家伙的攻击会更加失控。那样的话,会有更多的人丧命」

「死者……」

听到阿尔的回答,米迪娅姆轻轻地低下了头。

阿尔看着低头的米迪娅姆,那悲伤的表情,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头盔的缝隙,

「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也许这并不能安慰你……但如果不是坦萨那样做的话,我们会全部被消灭的。这是肯定的」

「也许我还能更加努力」

「不,那条路是不存在的。——我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用」

阿尔失落的话语,对于米迪娅姆来说确实意味不明。但是,如果说这并不能安慰她,那就是假的。

她知道阿尔是为了安慰她,为了她的利益而说了这些话。所以,它确实是在安慰她。

「谢谢你,阿尔」

「……不客气」

阿尔再次说出的话,对米迪娅姆来说仍然是意味不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大致上,你已经看清楚该做什么了吗,尤尔娜・米希格蕾?」

「……是主人您啊」

废墟堆积成山,建筑的残骸,以及激战余波留下的深不见底的大坑。

在可以俯瞰魔都卡欧斯弗莱姆为了消灭『大灾』所进行的全力战斗以及留下的痕迹的高台上,尤尔娜正与那个男人相对。

那个将脸藏在鬼面背后、声音也无法窥探到感情的埃布尔。

埃布尔缓慢地踩着废墟走了过来,看着与尤尔娜相同的景象,然而他的声音并没有掺杂任何感情,

「我能给出的东西就是像信中所写的那样。我想听听你的回答」

「这就是你看着这惨状后说出的话吗?」

「安慰会成为庇护,同情会成为依靠吗?我和你都是天生的,选择了该做的事情。那一秒并不等同于他人的一秒」

「……」

尤尔娜并不期待安慰和同情。这个男人就是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既然尤尔娜也明白这一点,她忍住了对他的态度的反感。何况,在这里以心情为理由敌对他,尤尔娜什么也得不到。

「今天,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

「城市和民众,以及宽限这段时间,都没有区别」

「坦萨,就是这个名字」

「……」

「最后,为了拯救我们,她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坦萨」

说着这话,尤尔娜拔出了自己和服的腰饰,展示给埃布尔看。

埃布尔无声地打量着被磨圆的腰饰,用目光询问她的意图。对于那只用眼神提问的问题,尤尔娜微微低下眼角,

「这是用那孩子姐姐的角制成的腰饰。在为姐姐的遗骸举行悼念仪式时,坦萨为我制作的……除此之外还有」

「――――」

「这些发簪和头饰都是爱子们送给我的贡品。被赶出家园、一无所有的孩子们为了报答我,用自己的身体创造了这些标记」

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发饰和簪子,都是魔都居民们的贡品。

有的削下了鳞片,有的收集了羽毛,有的磨光了角和牙,把这些献给尤尔娜,以此表达他们的存在和感激之情。

这对于尤尔娜来说,比珍贵的宝石和财宝更有价值的东西,正因如此得到了这样的东西,她觉得必须回应他们的爱。

然而——

「我不能再违背承诺了……」

「——早晚,离开这里的文森特・佛拉基亚他们会行动起来。虽然他们在这个地方动作的可能性不大,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没有宽限」

「我孩子们的去处,你打算怎么处理?」

「只能暂时以城郭都市为据点了。途中,我们将占领其他的城镇,并将其纳入我们的麾下。只要有你和魔都的居民,这是可能的」

魔都失去了功能,必然需要一个接纳失去归宿的居民们的地方。

埃布尔的提议虽然强硬,对他人施加了不合理的压力。但是,尤尔娜同样也有自己的优先顺序。挽救她所爱之人是尤尔娜的任务。

接下来——

「你是认真说要满足我在亲笺中的愿望吗?」

「我不打算重复。但是,你要好好考虑」

「考虑……」

「自己多年的愿望和你所谓的『爱』,你会优先选择哪一个」

无法窥探情感的埃布尔的话语,尤尔娜无法解读这像是忠告的话语究竟出于好恶的哪一方。

然而,他的指责触动了尤尔娜的心,她从腰带里拔出烟斗,用手强行将弯曲的烟斗端直,点燃之后,紫烟弥漫开来。

放眼望去,她的爱子们正在破败的城市中寻找自己的生活、支撑着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为未来做准备。

给他们明天的庇护所,照亮他们未来的光明,这一切都取决于尤尔娜。

与埃布尔合作,将文森特・佛拉基亚——不,将那个冒充者从王座上拉下,实现亲笺中的承诺。

关于那个要实现的承诺——

「——亲人在世时,孩子先死去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吧,坦萨」

就这样,在她自己决定命运的爱子的选择中,紫烟随风消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远处看着升起的紫烟,尤尔娜走向迎接她的恶鬼面具男子。

埃布尔接受了她的迎接,看着站在那里的塔莉塔,轻哼一声说:

「如果你在担心被射中的脚,那是杞人忧天。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明天就会恢复如初。」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这并不是我感到担忧的原因。」

「哦?」

正如埃布尔所言,站在高地上的尤尔娜没有任何异样。从她那杂乱的和服和头发中,可以感受到她的疲惫,但被箭射中的右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本身可能是她所操控的秘术的恩惠。当然,对她来说,比起那个伤口,更重要的是那个伤口所带来的结果。

塔莉塔当然也深知这一点。

「……」

在那最后的时刻,被赋予选择的塔莉塔将自己的决定寄托在箭上。

如果塔莉塔遵循作为『星咏』的玛丽乌莉留下的天命,她本应该用那支箭射穿埃布尔的心脏。虽然她无法想象那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因果,让『大灾』平息,但在她所能选择的范围内,这是一个有力的可能性,这是事实。

然而,那意味着顺从那颗将如此重要的玛丽乌莉变成不可知之物的星星,这无疑是个艰难的决定。

——最后的最后,决定塔莉塔选择的,归根结底还是那一点。

塔莉塔憎恨那颗改变了玛丽乌莉的星星。所以,她没有顺从星星。

尽管对于习惯于接受他人命令、被指引道路、言听计从的塔莉塔来说,天命也许是最佳的匹配。

然而,塔莉塔和星星的相遇并不美好。

如果星星不是找玛丽乌莉,而是一开始就来找塔莉塔,她也许会为星星而活。但是,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

所以——

「——那一刻,我毫不犹豫地推动了奔跑的鹿人少女。」

结果,少女以某种方式产生了消灭那个『大灾』的光芒。

作为代价,少女的生命被夺去,巨大的破坏让魔都所在的土地消失。然而,她是否保住了她想保护的一切,也许我们可以这么说。

「尽管如此,你的脸色并不好。」

「……我到底是做对了吗?没有顺从天命,没有射中你。」

「站在没被射中的立场上,我不会说你应该射中我。关于你的决定的正误,也不在我该谈论的范围。尽管是陈词滥调,但要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只能依赖未来的行动。」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那是啊。这是『爱丽丝与荆棘之王』的经典引用。」

埃布尔对塔莉塔说了一段她听不懂的话,然后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不用理解。」

然后他打量了塔莉塔一番,问道:

「虽然你仍然有些迷茫,但你已经有了一些决断。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不能确定。但我想回到那座城市,与姐姐和同胞们交谈。还有那个已经不在的,我的灵魂姐妹的孩子。」

「灵魂姐妹,还有托付给你的天命吗……你自己不是『星咏』的解释倒也说得通。越发让人讨厌的家伙们。」

「讨厌的……」

「我不是说你。总之,我基本理解了你的想法。」

埃布尔回应了塔莉塔的喃喃自语,然后环顾四周。

废墟般的街道上,许多人正在搬运幸免于难的家具,收集能够利用的材料,开始了为了生存的活动。

塔莉塔对魔都的存在感慨万分。

回想起魔都的成立过程,他们肯定是遭受了迫害、压迫,习惯了失去。即使考虑到这一点,他们仍然是坚强的。

然而——

「你打算把他们卷入你的战斗中吗?」

「是的。」

对于简短、断然的回答,塔莉塔不禁皱起了眉头。

埃布尔毫不犹豫地看着在荒凉土地上拼命挣扎的人们,想起了最初来到卡欧斯弗莱姆时的目的,决心要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

「虽然埃布尔的看法是这样,但周围的人是否会顺从呢?就算是那个狐狸姐姐,从心情上来说,也不太可能站在我们这边吧?」

说着这样合理的观点,阿尔加入了埃布尔和塔莉塔。

他一段时间消失在视线之外,现在重新戴上熟悉的头盔,懒洋洋地走来,除了体型以外,其他方面似乎也恢复了原状。

在阿尔身边的是米迪娅姆,她用圆圆的蓝眼睛凝视着埃布尔,

「我也和阿尔有同样的感觉。虽然很高兴尤尔娜愿意成为我们的盟友,但在坦萨姑娘和城市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

「你是认为,尤尔娜・米希格蕾不会跟随我们这些身为灾难中心的存在吗?那只是过于沉浸在感伤中的想法。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真的吗?埃布尔,你又没有说什么糟糕的话?」

「不论冷酷的程度如何,都需要进行必要的对话。我的意图非常明确。」

埃布尔没有否定提出的疑问,米迪娅姆鼓起了脸颊。

实际上,据塔莉塔所听到的,埃布尔和尤尔娜的对话虽然没有充满感情,但也不能说是温柔和平的,更无法说是亲近的。

即便如此,埃布尔如此不怀疑尤尔娜的意愿,

「因为有准备利用尤尔娜小姐的弱点……归根结底,只有和我们走同样的路,才能保护那些没有去处的城市居民吗?」

「怎么又是这种说法!埃布尔,你又说了那样的话!」

「还有其他选择吗?除此之外,只能执迷不悟,徒然死去。」

「就算没有别的路,总有别的说法吧!为什么不理解!」

面对高声质问的米迪娅姆,埃布尔透过鬼面冷冷地看着她。

作为塔莉塔,她担心埃布尔会对米迪娅姆的抗议做出冷酷的决定,但塔莉塔的心情也倾向于米迪娅姆。

然而,在遵守过去皇帝和『修德拉克之民』之间签订的盟约的情况下,塔莉塔也没有抛弃埃布尔、与他断交的选项。

情感上的盟友,在现实的战场上毫无意义。

「米迪娅姆小姐生气是情有可原。但是,埃布尔想法是用一切可用的东西,我个人并不讨厌。如果尤尔娜小姐为了实利而加入我们,那就没有异议了。」

「我可是异议重重。阿尔,我讨厌你!」

「被米迪娅姆小姐讨厌确实让人心痛。然后……」

就在这时,阿尔打断了话语,一边用手制止怒视着埃布尔和自己的米迪娅姆,一边让视线环绕,在遗址中心的大坑处聚焦。

看到这个动作,塔莉塔等人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转向那里。

「让我们谈谈我们自己的事。——关于兄弟。」

面对阿尔提出的话题,紧张的气氛微微弥漫。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必须谈论的话题,同时也是一个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谈论的话题。

何况——

「昴君到底去哪儿了呢……」

沮丧的米迪娅姆的喃喃自语,诉说着『大灾』带来的小规模损失。

与帝国引以为傲的大城市整个消失、两位皇帝的生命受到威胁的事实相比,这可能被认为是微不足道的损失。

但是,对于赴魔都的一行人来说,这也是无法忽视的损失。

「尤尔娜说,是从昴君身上涌出了那道影子。」

「奥尔巴特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虽然自己的右手不见了,但还是嘻嘻哈哈地笑着。就我这么长时间的独臂经历来说,实在难以相信」

「老人的态度,是吗?还是他的话?」

「虽然很不甘心,但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他的态度。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吧」

啧啧地舌头一打,阿尔表示相信奥尔巴特的证词。

塔莉塔对这个给人印象不好的恶毒翁也没什么好感,但他也没有说谎的理由。既然与尤尔娜的意见一致,那么这大概就是事实了。

突然,穿过塔莉塔内心的是玛丽乌莉留下的遗言,那位『黑发黑眼的旅人』。

在森林里第一次见到昴,立刻对其生命下手时,没有丝毫怀疑。后来,知道被俘虏的埃布尔的存在和身份后,他相信自己误判了对方,一直没有怀疑过——

「万一」

玛丽乌莉的『星咏』预见到的『大灾』的承担者,如果不是埃布尔,而是昴的话。

那么,那场『大灾』是不是从昴身上涌现出来的呢?

这样的疑虑,让塔莉塔的内心无法平静。

「有一件事,我们必须统一观点」

无视塔莉塔的痛苦,埃布尔在众人中心竖起手指说。

吸引了众人注意的埃布尔,看着米迪娅姆、阿尔和塔莉塔的脸,说道:

「从你们的话里,我没有听出对那个……菜月・昴的生死有所怀疑。在那种惨状下,你们真的认为他还活着吗?」

「——当然了!昴死了什么的……」

「不要说你不想考虑这种事。就算你不愿接受,事情还是会发生。别人的生死,就是那么脆弱」

「埃布尔你……」

埃布尔冷静的话语与充满感情的米迪娅姆的主张正面冲突。

塔莉塔在这里,心情上也是偏向米迪娅姆的。但是,他并没有抱有希望认为处在那场灾难中心的昴能够生还。

这可能是因为,他过去的日常生活中,总是在狩猎时与生物的生死相接触。

修德拉克是勇敢的战士,但日常的狩猎同样是生死攸关的。有时候,他们会遭受到濒死动物疯狂的反击,也有伙伴因此丧命。

人会死。轻易地。无论是重要的人还是不那么重要的人,都是如此。

「真遗憾,昴……」

「兄弟还活着呢」

「——阿尔!」

摇着头,塔莉塔试图表达哀悼之情。但是,他的话被充满信心的阿尔打断,米迪娅姆听到这话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朗的神色。

自然,埃布尔也瞪着阿尔,眼神看起来很不高兴。

「小丑,你为什么这么确信他还活着?」

「简单明了,那就是因为菜月・昴就是那种人。更具体地说」

「具体地说?」

「世界还没有毁灭。这就是我的根据」(译注: 阿尔可能已经根据自己的能力猜到昴的能力了)

阿尔说出的理由,塔莉塔无法理解。看来米迪娅姆也是一样,她也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埃布尔也不耐烦地说:「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时间听你的胡言乱语。如果你想扮演小丑,就去普莉希拉面前表演」

「我倒是很想那样,但公主不在,没办法啊。既然没办法,顺便问问埃布尔你」

「什么?」

「埃布尔,你是怎么想的?觉得兄弟死了吗?」

阿尔摸了摸头盔的下巴,询问埃布尔的想法。然而,他的看法似乎早已确定。从一开始,就是他用质疑昴能否生存的语气来展开这场对话。

当然,埃布尔认为昴在『大灾』中幸存下来是——

「——既然那不是『大灾』,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如果他有能力去完成,那么认为他已死还为时过早」

「诶……」

「埃布尔!?」

然而,埃布尔实际上说出的答案,正好与塔莉塔的预测相反。

对于这个答案,塔莉塔哑口无言,而原本应该得到满意答案的米迪娅姆也瞪大了眼睛。

然而,埃布尔没有回应塔莉塔等人的目光,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出了那个地方。

塔莉塔和米迪娅姆面面相觑,也跟着他走了。阿尔也跟在他们后面,一边摇头一边跟着。

「埃布尔!这是怎么回事,给我们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全部!因为刚才你还说得好像昴已经死了似的」

「我只是说,如果你觉得他活下来了,就给出除了感情论之外的证据。我认为他有活下来的理由。所以我认为他活下来了。仅此而已」

「~~!」

在毫不温柔的埃布尔的回答中,米迪娅姆脸红表示不满。尽管如此,埃布尔也没有回头。

这样,带着三个人的埃布尔走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停下脚步。那里是魔都的遗址,被『大灾』摧毁的巨大洞口前。

在那里——

「呜啊……」

一个蹲在洞口边、低垂着头的小女孩——路伊的身影。

穿着白色衣服的路伊已经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她无力地用手抓着泥土。她的手虽然沾满了泥土,但破裂的指甲处流出的血也显得格外显眼。

「路伊……!」

慌张地,米迪娅姆跑到路伊跟前,从后面紧紧抱住这个小女孩。尽管接受了米迪娅姆的拥抱,路伊仍然没有停止挖土的动作。

她一直在挖地面,或者推开瓦砾,寻找着什么。——不,不是寻找什么。

「是在找昴吧」

「不管好坏,就这样。……啧,真不讨喜」

凝视着小小的路伊背影,塔莉塔和阿尔各自附上了他们的想法。

在塔莉塔不知情的时候,阿尔对路伊的态度变得非常刻薄。不过,阿尔是在『大灾』的最后一击保护了路伊,所以塔莉塔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模糊。

即使现在去揭这个伤疤,恐怕谁也不会感到幸福。因为这点大概已经明白了,所以塔莉塔没有追问。

「已经够了。即使翻遍泥土,查看瓦砾背后,你要找的东西也不会出现」

「呜……啊哦!」

米迪娅姆抱着路伊,埃布尔站在她的后面。面对从恶鬼面具下俯视过来的目光,路伊露出了既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的表情。

这表情既像在责备埃布尔,也像在恳求别阻止她。

埃布尔不以为意前者,也不理会后者,从路伊旁边朝着巨大洞口挥了挥下巴——

「找到那个东西很困难。至少,你一个人挖泥土是找不到的。——说到底,我们甚至不知道它被击飞到哪里去了」

「啊哦!啊哦!呜啊哦!」

「像个傻瓜一样找,也不可能找到。要有分寸」

「呜!呜呜!」

面对埃布尔冷静的言辞,路伊满脸通红地张大嘴巴进行激烈抗议。

从她的气势和表情可以看出,她绝对不会放弃寻找昴,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

接着——

「埃布尔,有办法找到昴吗?」

「哦,嗯?」

「刚才你的话,好像是说只有路伊一个人找不到。难道你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抱着激动的路伊,米迪娅姆看着埃布尔的眼睛提问。听到米迪娅姆的话,路伊的气势稍微平静了下来,埃布尔眯起了一只眼睛说:

「你的观察力很差,但直觉还不错。你和那个家伙真像。」

「我和阿哥是兄妹,当然像了。不过,回答我!有办法找到昴吗?没有吗?有吗!?」

期待愈发膨胀,米迪娅姆不断重复同样的问题。看着急切的米迪娅姆,埃布尔叹了口气,在稍作停顿后说:

「找到他的方法,不能说是很稳妥。本来的目标并不是寻找消失的他,而是为了和帝都对抗而确保一个名分。」

「说得更容易理解一点!」

「……如果计策顺利进行,你们和这个女孩的愿望或许会实现。毕竟,整个帝国都会在寻找他。」

「整个帝国都在找昴……是这样吗?」

塔莉塔捕捉到埃布尔话语中令人在意的部分,皱起了眉头。

和米迪娅姆一样,塔莉塔也不太擅长观察。米迪娅姆大声说出自己不懂的事,而塔莉塔则把这些疑惑深藏在心里,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无论如何,埃布尔本意是简单易懂地解释,但由于缺乏前提知识,塔莉塔并未理解他的解释。

然而——

「呜啊哦,啊哦啊哦?」

那句话所蕴含的意图只有正确传达给该传达的人。

原本还在闹腾的路伊在米迪娅姆的怀抱中突然松了力气,紧盯着埃布尔,用无法言喻的问号向他提问。

埃布尔虽然可能不明白确切的意思,但还是点头表示「当然」。

「那么,要怎么做?怎么才能执行找到那对兄妹的计划?」

「并不难。只需要传播出去。」

「——」

埃布尔回答了阿尔的提问,米迪娅姆又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埃布尔似乎预料到了米迪娅姆的追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就是——

「——文森特・佛拉基亚的私生子,一位黑发黑瞳的被诅咒之子,正在觊觎王位。这正是《马格里扎的断头台》的再现。」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同一天,同一时刻,在某个地方。

「──」

强行挤出湿漉漉的身体,勉强抓住地面,将自己拉向岸边。一旦放开这个感觉,就再也回不来了。

字面上,这是拼命挣扎——不,这是为了生存而挣扎。

漆黑的水,没有逃脱的水域以惊人的速度夺走了体温和体力,让人多次感受到窒息。甚至无法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好几次,感觉被巨大的鱼影吞噬。呼吸无法持续,肺部充满了苦涩的水,一边品尝着血腥味,一边感觉自己被溺死。可能也曾因失去体温和体力而昏迷,就像睡去一样失去生命。

经过不断的重复、堆叠和扭曲,终于——

「啊,呼啊……」

一边吐出喝下的水,一边强行将身体拉上岸。痛苦、难受、沉重。心里深感,如果能用双手的话,会轻松很多。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在抓住岸边的右手的另一边,左臂紧紧抱着一个绝不能放手的东西。

在明白那是什么之前,曾失败了好几次,把它放手了。

但是,一旦明白那是什么,就绝对不可能再放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但始终没有放弃——

「──」

优先将左臂抱着的那个东西推上岸。

虽然体积小,但仍然很重。因为自己并非处于最佳状态,而且彼此的装扮都不适合游泳,这是不幸的。

特别是她的着装是和服,比普通的衣服多得多。布料多意味着吸水量就越大。

途中尽量让她脱掉一些和服,减轻重量,请原谅。

此外,当抱紧她时,被她的腋下和颈部锐利地割伤。那也是因为她头上长着一对鹿角。──希望这种痛楚可以算作平衡。

接下来就是——

「呜,咕……」

将少女推上岸后,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让自己爬上岸边。

然而,当把她放到岸上后,紧张感似乎消失了,找不到挤出最后一丝力气的力量,双手空荡荡地抓着干燥的土地。

头晕目眩,耳鸣不断,这样下去可不行。

这是意识崩溃的前兆。在这里失去意识意味着『死亡』。

一旦紧张感消失,不论如何也要完成的毅力消失,就会再次陷入梦境与现实之间循环往复的困境。

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地振作起精神。

然而,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抓住岸边的手松开——

「哎哟,危险!」

一瞬间,从岸边脱离,即将再次没入水中的手被某人抓住。

紧紧地,细长的手指抓住手腕,将即将沉没的身体拉向岸边。脸从水中浮出,气喘吁吁地,消失的意识尽头看向对方。

到底是谁抓住了这只手?但是——

「啊,别这样。现在你的意识就快消失了吧?那可有些太过平凡了。既然如此,我倒更想要有个更戏剧性的开场呢。」

竟然,抓住自己手的那个人的另一只手,将掌心挡住了试图看向对方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是对方手掌上的皱纹。

一双陌生的手,生命线格外长。

最后,在看到这双手的瞬间,意识渐渐远离——

「不过,你真的是游过来了呢!碰巧,风把我吹到了这里!真是奇妙的缘分!哈哈哈,太好了!」

即便意识渐远,那愉快的声音一直跟随着。

那轻松欢快得如同雷鸣般的声音。

「——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一个宏大的故事即将开始吗?」

面对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意识——菜月・昴的意识未能回答,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