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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可归的人们』


──塔莉塔三年前开始被与『天命』有关的噩梦折磨。

直到那时,塔莉塔一直过着与『天命』这种东西无关的生活。

当然,她对于被称为『星咏』的存在也完全无知。

──被称为『天命』的时候,人们会想到什么呢?

命运、宿命,以及在走自己的人生道路时不可避免的考验和障碍。

如果想到这些,那么天命与它们明显不同。这些就像是在没有庇护的路上行走时突然降临的雨,无法防备的东西。

对于『修德拉克之民』来说,他们也理解这些不可避免的事情。

用通俗的话来说,可以说『死亡』是最难以避免的命运。

衰老、疾病、饥饿和伤痛,与『死亡』有关的事情难以避免,是必然降临的命运的帷幕。

无论是谁,都无法抵抗命运。而且,人们认为不应该抵抗。

当同胞死去时,人们会祈祷他们的灵魂被迎接到安宁之中,并唱歌。

这种唱歌、举行宴会来送别逝者的方式是修德拉克的风格,也是塔莉塔所信奉的价值观。

她的姐姐米泽尔妲在修德拉克族中是一位杰出的修德拉克。尽管不如她姐姐,但塔莉塔也继承了世代相传的族长家族的血脉。

身为修德拉克族,对塔莉塔来说是毫无疑问的真理。

遵循修德拉克族的教诲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怀疑的余地。

本来,塔莉塔并不擅长思考事情。她从不费心去想,也不会主动去制造自己的烦恼。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跟随姐姐的背影,和那些与自己拥有相同血脉和道路的同胞们一起度过,从始至终都如此。

那就是她的命运,她的宿命──

「──嗯哦,塔莉塔。我被『星咏』选中,被授予了天命」

──直到最亲近的『灵魂姐妹』向她坦白之前,她都这么认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帝国的灭亡,与那『大灾』是不同的事物吗?」

在坚定的决心被动摇,脚下不稳的塔莉塔面前,鬼面男子注视着前方。

远远望去的蠢动的漆黑,一眼就被本能认定为『大灾』的那个东西,然而,男子──埃布尔却讥讽地表示那不足为惧。

「既然如此,就没有绊脚的道理了。——从棋盘上消失吧,无关者。」

明明没有被召唤,埃布尔却毫不客气地对那种暴虐说出这番话,然后迈出一步。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等等等等!」的小小的米迪娅姆的声音。她抓住了埃布尔的衣服下摆,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他的动作,

「突然变得那么有干劲了吗?!但是,埃布尔亲会很危险的!」

「愚蠢。本来就应该去做的事情。如果那是真正的『大灾』,我会感叹这边的准备实在是不足。但是,如果不是的话……」

「如果不是的话?」

「那只不过是真正的前戏罢了。我可没空陪你玩前戏。那么,就让我早早地结束这一切。──你也应该注意到了。」

埃布尔翘起下巴,向米迪娅姆提问关于『大灾』的问题。但米迪娅姆却表示不知道意图,皱起了脸。

她看着埃布尔和『大灾』,

「完全不知道!装腔作势,埃布尔亲的坏习惯!」

「把你的智慧差弄成我的责任吗?」

「所以说!如果我不满意,我就会阻碍你!埃布尔亲,你在阻碍自己!你头脑好的话应该明白的吧!」

「──」

跺脚、膨胀脸颊的米迪娅姆没有松开埃布尔的衣角。

她顽固地发言,也许觉得应对她的时间太过珍贵,埃布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了阻止那个『大灾』,那个女孩、尤尔娜・米希格蕾、卡夫马・伊鲁克斯,以及魔都的居民们正在拼命奋战,你没有注意到吗?」

「呣~,又是坏习惯?」

「──那东西是有意识的。显而易见的,那是人类的意识。」

埃布尔这样说着,米迪娅姆歪着头说「意识?」。

对于米迪娅姆的疑问,站在后面的塔莉塔也皱起了眉头。那仿佛是这个世界末日的具象化的『大灾』竟然有意识。

而且,埃布尔说那是『人』的意识。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是如何介入其中的?

甚至,他们都没有想过把那个东西当作生物来看待。

那肉眼可见的、蠢动的全身正在削减世界,就像是终结本身。

埃布尔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得出那里面有意识的结论?

正当塔莉塔和米迪娅姆对此感到疑惑时──,

「刚才那个东西,是朝着你们伸出了手。」

「诶?」

「──啊」

埃布尔出人意料的话语让两人发出了愣住的声音。

米迪娅姆没有想到,塔莉塔却感到了微妙的不适。──在从那可怕的漆黑中救出他们时,塔莉塔也感受到了。

那恐怖的漆黑中,似乎有一丝执念般的东西。

「大概,那是腹中挣扎的生物的意识所反映出的吧。它们在寻求救赎,不断地伸出手来。看。」

在屏住呼吸的塔莉塔面前,埃布尔再次伸出手指向那个『大灾』。

被他的动作吸引,目光投向那里的塔莉塔和米迪娅姆了解了埃布尔的指示。

魔都的中心,替代倒塌的红琉璃城而驻守的、毫不留情地向周围散播破坏与终结的『大灾』──伸展漆黑的影子,砍伐、企图将自己的终结吞没其中的那个东西,竟然是在瞄准人类。

而且──,

「──路伊和尤尔娜总是被盯上?」

在米迪娅姆的絮语中,塔莉塔也有同样的感觉。

从远处观察那个『大灾』的激烈攻防,很容易发现影子的目标存在偏好。

主要受到攻击的是在左右奋力战斗的尤尔娜和成功将影子吸引过去并瞬间躲避的路伊两人。

塔莉塔对路伊惊人的行动力感到惊叹,而尤尔娜挥舞着毁灭性力量的攻防力也证明了她作为『九神将』的强大实力。

然而,与尤尔娜相匹敌的压制力量,成功数次将『大灾』的损害降至最低的荆棘使者──『虫笼族』的男子也绝不逊色。尽管如此,包括扔建筑物的魔都居民在内,朝他们飞来的攻击却只有像流箭一样的少数。

「如果路伊也是目标,那就不是按照实力的顺序了吧。」

「如果只看力量,卡夫马・伊鲁克斯也不差得远。但是,从俯瞰的角度看,这是显而易见的。那个东西有意识。那么,我采取行动是符合道理的。」

「为什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毫无疑问。那个东西不可能喜欢我。如果为了依附而伸出手,我根本不是候选之一。」

面对淡然的埃布尔的话语,塔莉塔感到不解。

她理解了埃布尔将那个『大灾』视为有意识的存在的看法。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看穿那个『大灾』的判断标准也是荒谬的。

就好像埃布尔知道那个『大灾』的意识究竟属于谁一样。

「──是菜月・昴。」

「──!?」

「啊!?」

就在这样的塔莉塔的疑虑和米迪娅姆的无法理解的背后,埃布尔望着『大灾』,断然地对两人说道。

凝视着目瞪口呆的两人,埃布尔深深地低下了下巴。

「那是从菜月・昴的内心溢出的东西。所以,即使是他的意志介入其中也并不奇怪。我本来就觉得他是个藏有许多秘密的男人,但没想到竟然如此。」

「等、等等,埃布尔……你是说那就是昴吗?」

「严格来说,那是允许菜月・昴的意志反映的东西。我并没有说那就是他本人,也没有说他在操控它。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埃布尔,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淡定呢!?」

米迪娅姆睁大了圆眼睛,几乎哭着抗议。

埃布尔俯视着她的小身影,透过鬼面狭小的黑眼睛。就像是轻蔑地看着一个因为情绪化的任性而使大人烦恼的孩子,

「你觉得我很淡定吗?正是因为他让那个东西从内心溢出,我的计划才崩溃了。我需要重新考虑,但现在没有时间。即使如此,你还觉得我很淡定吗?」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昴是在求救吧?尽管如此,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淡定!」

「如果我们同情那个东西的痛苦,眼前的局势就能得到收拾吗?可惜,现实并没有那么柔软,也没有充满同情。」

米迪娅姆的真挚话语,然而,无法撼动埃布尔的钢铁般的心。

这是因为他冷漠、不懈解人心的——不,是因为他不重视人心的人,同时又是能够明确判断何为优先的人。

站在高位的人,政治家或领导者都必须具备这种品质。

对于即将成为族长的塔莉塔来说,也许同样的品质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

「我怎么可能……」

埃布尔那样的思考方式,以及他的决断力,都无法企及。

更不用说像米迪娅姆那样,直接抗议讨厌的事情。

「我们在这里争论也是浪费时间。我要走了。我需要和尤尔娜・米希格蕾谈谈。」

「……尤尔娜?但是,怎么谈呢?」

埃布尔试图迈出脚步,表示他无法再继续和米迪娅姆争论。然而,她的目光让埃布尔前进的困难变得异常明显。

埃布尔声称他要去和尤尔娜谈话,如果他想要这么做,等待他的就是那个疯狂的『大灾』的最前线。

那是一个即使超越者们也会因一瞬间的判断而分出生死的战场。

即使埃布尔毫无顾忌地冲上前,也只会让他的生命陷入危险。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改变战斗的趋势——。

「———」

思考如何改变战斗趋势的塔莉塔全身僵硬。

或许,他是唯一一个能够作出这个选择的人。那可怕的『大灾』正四处散播着毁灭,唯有塔莉塔能够平息它。

只有了解这个天命的塔莉塔才能击退『大灾』——

「我也要上前线。」

「什么?」

在如此重大决定面前,塔莉塔颤抖着。

在塔莉塔身旁,米迪娅姆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心。埃布尔带着怀疑的语气看着她。这个试图阻止他的小女孩,他的目光似乎想要窥探她的内心。

「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我上前线的理由是那个东西并不喜欢我。如果你去了……」

「我知道啦!所以我不会和你一起去!我要去路伊和尤尔娜正在战斗的地方!让昴找到我!」

「———」

「按照埃布尔的想法,昴会对我伸出援手,对吧?那么,路伊她们的压力就会减轻一点,对吧?埃布尔也不会被袭击。」

「我本来就不太可能被袭击。」

「那可能性会更低!对吧!?」

米迪娅姆大步向前,强调着她的立场。

埃布尔认真考虑了一下米迪娅姆的提议。正如她所说,如果『大灾』的目标反映了昴的意愿,那么米迪娅姆被袭击的可能性非常高。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变小、行动变得迟缓的米迪娅姆。

她主动承担起吸引『大灾』的注意的角色,但很可能在几乎没有发挥作用的情况下被黑暗吞噬。那样的话,周围的人也会产生心理波动。

正是塔莉塔自己,无法想象失去米迪娅姆会是怎样的感觉。

充满活力、毫无畏惧地与人交往的米迪娅姆,对塔莉塔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喜欢的伙伴。她的兄长,弗洛普也无法正视他们。

那么,现在的我能正视谁呢?

「拒绝。」

「埃布尔!」

「我曾考虑了一瞬间,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充其量也无法发挥诱饵的作用。你的死亡对周围产生的影响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不能参与这样的赌局。」

站在犹豫不决的塔莉塔旁边,埃布尔因为同样的担忧拒绝了米迪娅姆的提议。

然而,咬牙切齿的米迪娅姆的眼神却没有被说服。就这样,无视埃布尔的意见,她可能会冲出战场,向『大灾』大声喊叫。

正当这样危险的时刻——,

「——那么,我会保护米迪娅姆小姐。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踩着瓦砾,新来的人影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塔莉塔他们三个人各自回过头,看向那个人。

粗壮的右臂上挂着青龙刀,脸部被破布遮住的可疑模样。虽然之前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实力,但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这个场合,他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斗志,站在那里的男子——阿尔。

「阿尔?变得更大了……恢复原状了吗?」

「正好,我遇到了那个回来的老头。没有时间回客栈取头盔,所以暂时看起来有点丑陋,将就一下吧。」

「一点都不,看起来很酷!不过,如果老头子在的话……」

除了脸上裹着的破布,阿尔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听到他的话,米迪娅姆的声音变得明亮,然后环顾四周。

当然,处于同样状态的米迪娅姆也希望选择恢复原状。

但是,阿尔对米迪娅姆的表情说了声「抱歉」,

「抱歉,我没能带老头子过来。他说要聪明地绕过。」

「嗯~,是吗。好吧,明白了!但是,阿尔恢复原状真是太好了!你不再害怕了吗?」

「……害怕的东西,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消除。」

被拿走希望的米迪娅姆瞪大了眼睛,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听到她的话,阿尔语气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不安。面对那个『大灾』,谁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没有人能责怪他们。

然而,即使阿尔拥有如此真实的恐惧,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必须去做。……命运,就让我们来对抗吧。」

「阿尔……」

米迪娅姆被阿尔举起的青龙刀所表现出的决心所感动。

就在这时,两人的谈话被一个轻哼声打断,

「从颤抖着缩成一团的丑态,到如今口出狂言,真是大不相同。那个奥尔巴特・邓克尔肯应该没有鼓舞他人的能力。」

「那倒是没错。那个老头子就会说一些令人恼火的话。可我并不是因为那些话而振作起来的。」

「那么,是什么让你站起来的?怎么说服我,让我在今后的策略中包含已经无法动弹的你呢?」

「————」

被米迪娅姆抓住衣角,埃布尔问着阿尔。

他那透过鬼面的冷酷眼神,此刻依然在思考着如何夺取胜利。要加入其中,阿尔要如何说服埃布尔呢?

塔莉塔无法想象在埃布尔的目光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情况。

在塔莉塔、埃布尔和米迪娅姆三人的注视下,阿尔说道——

「抱歉,我不会费心去说服埃布尔。」

「哦?」

「我的主人只有那个性感可爱的公主。我跟着过来,也是为了帮助兄弟……既然如此,我会去做。埃布尔,你就随意把我的行动纳入你的计算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里吧。」

阿尔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肩上背着青龙刀。这种果断让戴着鬼面的埃布尔的表情稍微变得紧张。

然而,即使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埃布尔也没有驱逐阿尔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关系值来阻止他。正如阿尔所料。

无论如何,埃布尔必须将阿尔的存在考虑在内,制定计划。

「恢复正常后,你就是个麻烦的小丑。我们要如何应对?」

「商业机密。——嘛,我可不会让米迪娅姆小姐死的。顺便说一句,埃布尔,我也会保护你的,所以别担心。」

「阿尔……」

在眼前的『大灾』肆虐之际,阿尔的回答显得异常坚定。

米迪娅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对于阿尔能从埃布尔所说的『丑态』中恢复过来,表示惊讶和敬意。

因此,米迪娅姆用她那小小的身体竭力点头,

「我会和阿尔一起努力的!埃布尔,这样可以吗?」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你们纳入计划。」

「那还真是感激。仅仅从字面上看,作为计算之外的战力,我感觉特别受到优待,心情很愉快。」

埃布尔的回答让阿尔耸了耸肩,米迪娅姆走到他身边。然后,米迪娅姆终于从埃布尔的袖子上松开了手。

埃布尔摆动着被释放的手臂,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面对着『大灾』。

接着——,

「——塔莉塔。」

「啊……」

「如果你想瞄准我的背影,尽管去做吧。但是,请记住。——无论是顺从天命还是反抗,归根结底,你别无选择,只能自己去选择。」

没有回头看塔莉塔,埃布尔只是越过肩膀传来这样的声音,然后他的脚步朝战场前进。

面向同一方向的米迪娅姆和阿尔,也跟着他前进。

「——啊。」

只有塔莉塔,无法向前也无法向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离去。

刚才,埃布尔说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脑海里回响,像是在警告自己。手里拿着弓箭,射向埃布尔的背影是件简单的事。

但是,如果真的能轻松地跳进这个简单的问题,塔莉塔就不会如此痛苦地思考了。

「顺从天命还是反抗……我该……我该怎么办……」

她咬紧嘴唇,强忍着涌上心头的热泪,低下头。

她既没有勇气举起手中的箭,也没有勇气释放胸中的苦闷。

在被猛烈震动和巨大轰鸣声控制的破碎的魔都中,塔莉塔低下头。

——就像曾经一样,被命运拖拽,被星辰嘲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突然,一股黑暗袭来,尤尔娜在抵挡这股黑暗的同时,心中掠过一阵狂风。

「——」

她挥舞烟斗,用诞生的紫烟作为屏障,挡住了『大灾』的攻击,并限制其扩散。

趁机将城市的一部分化为炮弹射入『大灾』,给它造成哪怕仅有的一丝创伤。

如此反复,一边应对那些仅擦身而过就可能使人丧命的伸展过来的阴影,一边竭尽全力地应对。

然而,这样的拖延战是不会持久的。

「——嘿,我为何感到如此消极?」

面对自己心中的消极情绪,尤尔娜扭曲了美丽的嘴唇予以反驳。

无论有没有效果,她并不打算收回对埃布尔的警告。这座城市是尤尔娜的,城市中的生灵都在尤尔娜的庇护下。

对于那些无处可去的生灵来说,这是最后的堡垒,失去它的话——

「嗷啊啊啊啊啊!!」

「小子……!」

突然,大量的黑色污浊向尤尔娜倾泻而下。在尤尔娜作出应对之前,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横跃而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腰,瞬间世界变得不同。

只是一瞬间,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紧接着看到数米之外被暴虐撕裂的大地,尤尔娜明白自己被保护了。

完成这一切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路伊。

她短促地喘着气,脸上露出可爱却又充满厉色的表情,用圆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灾』。

然而,她看向的并非『大灾』本身,而是其中蕴含的某种存在。

「你在担心那个孩子吗?」

「啊啊啊……!」

听到尤尔娜的话,路伊简短地回应,然后她的身影再次像皮球一般弹起,朝着『大灾』冲去。

接着,路伊在『大灾』的顶部——虽然『大灾』是一个不定形的存在,没有头可言,但如果有的话,她就在头部附近跳跃,吸引注意力。

一个接一个,将近百支黑暗之臂向着路伊的小身体袭来,她成功躲过了所有攻击,阻止了伤害的扩大。路伊所作出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

若没有她在场,尤尔娜和魔都居民们很难想象他们能抑制住『大灾』。这令人毛骨悚然。

「干得好!姑娘!」

「啊哦!」

在此同时,卡夫马利用从他双臂伸展出的荆棘,为路伊提供了突破力量。

他提供了茂密的荆棘作为支撑,熟练地协助路伊躲避。当然,逃不掉的荆棘会被『大灾』吞噬,但这似乎对卡夫马并无影响。正如从他严肃的面容所能看出的那样,他一直保持着坚定的战斗姿态。

就在路伊、卡夫马和尤尔娜攻防之间,魔都的居民们也在尽可能地抵抗『大灾』。他们的一只眼睛燃起了火焰,受到了尤尔娜的『魂婚术』的影响,力量得到了提升。

然而,力量的提升因人而异,有其局限性。

尤其是,尤尔娜的『魂婚术』更倾向于帮助弱者。

它能让弱者与强者对抗,但不能让强者在更强的对手面前持久地抗衡。

这只能归因于灵魂质量的差异,尤尔娜无法左右这一点。

因此——

「——还有,仅仅几分钟」

无尽无休的时间仿佛流逝,那场『大灾』吞噬了红琉璃城,尤尔娜等人全力战斗仅仅过去了几分钟。

尽管如此,尤尔娜等人的消耗已经不能被忽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神经紧绷以防临时遭受致命伤害。这或许正是真正的武者与仅仅因为偶然被赋予尤尔娜・米希格蕾力量的魔都居民之间的差距。

作为真正的武者,他们或许可以消灭那『大灾』。然而,她并非如此幸运,可以毫无顾忌地挑战并夺取胜利。这种自觉,正是尤尔娜・米希格蕾这位魔都统治者的优势所在。

然后——

「呜喔啊啊啊——!!」

在一片濒临崩溃的战场上,随着充满活力的呼喊,新的战力投入了进来。一个手持短刀,疾驰跳跃的小个子少女,以一种投掷般的姿态闯了进来。

这个活泼的少女,长长的三根辫子在空中舞动,她的突然出现让包括尤尔娜在内的战场上所有人都感到困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少女加入战场又能改变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勇敢的少女,误以为她可以改变局势。而且,奇怪的闯入者不止她一个。

「走吧,米迪娅姆姑娘!堂堂正正,我们加入战斗!」

如此吼道的,是一个背负青龙刀的蒙面男子,他落在少女身后。昨天,他作为使者来到了天守阁,但现在却不再戴头盔,而是用面纱遮住脸,手持青龙刀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出于某种原因,他将青龙刀的刃对准自己的脖子,以一种危险的姿态冲出来。这样的姿势,稍有不慎,很可能会将自己的头颅砍掉。

无论如何,两名闯入者的出现只让战场更加混乱。

然而,这种混乱仅影响了分心应对这场混战的防守方——对于毫无意识的『大灾』,闯入者的出现并没有带来任何惊讶。

尽管如此,『大灾』是否也有所困扰呢?众多投射出的阴影,大部分都不再朝向尤尔娜和路伊,而是转向了冲出来的少女,这的确是个意外。

尤尔娜本能地想要去保护她,然而——

「右边!踩在那个地方跳!借着瓦砾的势头,再往上!」

「好的!」

蒙面男子大喊道,少女随之跳跃,配合着他的声音。

少女向右跳,踩到瓦砾碎片,然后向前跳。她的脚伸向前方的瓦砾,用脚尖的力量向上跳得更高。

阴影按顺序穿过少女跳过的位置,削去、包围。

然而,少女勉强避开了它们,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安全。

「那是……」

昨天在天守阁,尤尔娜提议进行的比试中,使者们被皇帝 —— 不,被假皇帝所指挥的一群人袭击。那个蒙面男子当时就指示了同伴如何应对卡夫马的荆棘和奥尔巴特的攻击,逃脱了危机。而除此之外,这个男子似乎并没有特别优秀的能力。

究竟是他的直觉非常敏锐,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呢?

尽管很可能是后者,但尤尔娜仍无法确定具体原因。

尽管如此,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

「阿尔,下一步怎么办?」

「别催我,我正在集中精神!喂,那边的纹身家伙,过来帮忙!我来指挥!去阻碍那家伙的动作!」

「拒绝!为什么我要听从像你这样来路不明的家伙的命令……」

「快点!扩大荆棘!」

「哼!?」

被少女呼唤,蒙面男子——被称为阿尔的男子呼喊卡夫马。

当然,卡夫马本不想听从实力未知的对手,但被阿尔的叫喊引发的黑暗阴影涌来,证明了现在已经无法争论。

卡夫马瞬间弯下腰,将手举过头顶。从他的手臂上伸展出荆棘,改变了黑暗巨浪的轨道,让它流过荆棘。

荆棘当然无法抵挡削去一切的阴影,但卡夫马凭借这一秒钟,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卡夫马跳进空隙,逃过一劫后怒视阿尔,说道:「你……!」

「你能预测那个『大灾』的行动吗?」

「有点因缘。你愿意听我说吗?」

「――只要能减少损失,我没有怨言。但是,如果你胡说八道,我可不会放过你!」

「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灵活,救了我一命。」

卡夫马坦率地承认了优势,阿尔苦笑着走到前面。

接着,他再次向少女和卡夫马发出指示。他自己把青龙刀顶在脖子上,开始指挥与『大灾』对抗的最前线。

与此同时――,

「尤尔娜・米希格蕾。」

「主人……」

阿尔和少女的出乎意料的战力,尤尔娜也想参与。她注意到从瓦砾中走出的鬼面——埃布尔。

从刚刚的告别已经过了几分钟,但他并不是一个可爱的人。

本来,尤尔娜和他之间的鸿沟并非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能弥补的。这让她感到一种不安。

支持这样的想法的是――,

「你已经考虑过放弃魔都了吗?」

埃布尔冷漠地重提那个应该已经被拒绝的提议,问向尤尔娜。

当然,战斗意志高涨的尤尔娜不会接受这样的提议。在情况和关系没有改变的情况下,尤尔娜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尤尔娜对这个冷血皇帝转过身去,认为争论毫无意义。

「你说这里是失去依靠的人们最后的地方。」

「……」

「我仍然认为那是无谓的感伤。但我会纠正你的错误。」

「我的错误?」

尤尔娜停下要返回战场的脚步,无法忽视这个指责。

关于这座魔都卡欧斯弗莱姆,尤尔娜不可能有什么误解。这是尤尔娜的城市,所有居民都是她的爱子。

对于这些,尤尔娜不可能有错误的认识——。

「究竟,我哪里错了?」

「无依无靠的人依赖和寄托的不是这座城市,而是你。」

「……」

「从一开始,魔都就是建立在荒芜的土地和战乱残骸之上的城市。红琉璃城作为象征而建立,但真正的象征一直在天守阁。也就是说,是你。」

埃布尔再次注视着尤尔娜,断然地说道。

他的话语之力和真意击打着尤尔娜的耳膜,她的脸颊紧绷。

她明白道理,但那只是美丽的说辞。

即使尤尔娜是魔都居民们的精神支柱,但实际上,当雨下时他们需要遮盖,饿了就需要吃的东西。

这座城市可以提供这些,但尤尔娜无法负担所有这些。

「或者你认为,只要有我在,孩子们就能忍受饥饿,也不怕淋雨吗?」

「――他们会这么说。」

「什么……」

「你是把所有效忠于你的人都当成婴儿吗?你以为他们会一哭就得到安慰,等待哺乳吗?――这与我的看法不同。」

听到埃布尔的回答,尤尔娜静静地屏住呼吸。

紧接着,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她被卷入『大灾』的暴虐。碎石片朝尤尔娜和埃布尔飞来。其中一片石头落在埃布尔旁边,冲击击打了他的瘦身,撕下了他脸上的鬼面。

「――っ」

赤裸裸的白色脸庞,额头被碎片擦过的地方流下鲜血,然而美男子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他捡起掉在旁边的鬼面,紧握在手中。

然后露出真面目的埃布尔,不,文森特・佛拉基亚瞪着尤尔娜,

「平民愚蠢。若无痛苦便忘了反抗,若无敌人便不思防备。不懂在无灾祸之时团结一致,过于畏惧死亡而从中视而不见」

「――――」

「然而,正是这懦弱卑劣的愚蠢才使他们成为他们。帝国用铁血的法则约束平民,而在魔都,正是你的存在规范了居民的行为。因此」

埃布尔顿时停止说话,目光投向远方。跟随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那里有点燃尤尔娜之爱的双眸,与『大灾』抗争的居民们的身影。

他们勇敢地保卫这座城市,持续奋战的身影。

不,反过来――、

「只要是为了你,他们愿意忍受饥饿和雨水。而在太阳再次升起,肚子被填饱的那一天,他们会选择和你一起期待」

因此――、

「放弃魔都吧。他们的归宿与你相同。而寄托便是你本人」

「――啊」

「还是说,你会感叹无能为力?你自己的愿望,和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叠的愿望」

这么说着,埃布尔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血迹,重新戴上鬼面。

再次,那表情隐藏在『认知阻碍』的背后,但刚才所说的话语深深地刺入尤尔娜的内心,化作棘刺,难以剥离。

从阅读亲笔信的那刻起,尤尔娜就知道埃布尔知道她的愿望。

但是,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无情了。而这种无情,正是现代佛拉基亚皇帝所期望的品质。

正因为如此,能采取的手段就是——、

「放弃魔都,从那个『大灾』中逃脱,然后该怎么办?就算它吞噬了这座城市,也可能无法止住它的脚步」

「你在这个时候还在试探我吗?你也应该明白」

放弃魔都,任由『大灾』肆意妄为的言论的真实意图。

面对尤尔娜的质问,埃布尔不悦地回应,他的动作表明了『大灾』本身,不,那肆虐的『大灾』的基础。

那里,便是『大灾』出现的红琉璃城的遗址——、

「在城里吞噬一切的时候,也要在魔都做同样的事。即使在被吞噬的城里无法将其击退,但在你深爱的魔都里,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远处,风吹起衣裳的下摆,锐利的黑眸凝视着摧毁城市的『大灾』。

尤尔娜采取的措施尽可能地抑制了损害的扩大,这要归功于卡夫马、城市居民以及意外出现的战力。

然而,这也无法持续太久。

到那种程度,那个黑暗本身的『大灾』带来的威胁是压倒性的。

也许在古老的时代,人们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东西,为世界的毁灭做好了准备,留下传说,以恐惧的口吻讲述给后世。

其中最为显著的就是『嫉妒魔女』,而那个『大灾』也与之相关。

然而——、

「摧毁帝国的『大灾』,又是另一种灾难吗?」

「确实确实。唉,真是让人受不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意料,让我都想忘了自己的立场去怪罪星辰呢」

交叉双臂,站在高处的男子——文森特旁边,低头望着同样的景象的蓝色长袍『星咏』。

这个男子在途中毫无预兆地加入他们,面对那肆虐的『大灾』,他声称「总之,这可不是我的责任!」一直在推卸责任。

但是,看到的东西没有谎言,这是这个『星咏』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既然『星咏』如此夸张地说道,那么那个灾难和『星咏』预见到的帝国覆灭显然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也就是说——、

「哦,终于到了。真是够紧张的」

「哦,是奥尔巴特老爷子」

在文森特思索时,一位老者轻盈地出现在他的背后。『星咏』首先叫出了老者的名字,奥尔巴特点点头。

他走到文森特的旁边,文森特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的右臂在哪里丢的?」

「果然,阁下目光敏锐。实际上,我的右手正潜伏在阁下的怀里……这样的话就不好笑了。那个,巨大的影子把我吞没了」

「原来如此。那真是一段相当痛苦的经历啊」

「哦,痛苦极了。这把年纪我都差点像个小毛孩子一样哭喊出来。真是太丢人了」

奥尔巴特挥舞着手腕处的空虚右臂,嘻笑着。

而奥尔巴特和『星咏』的闹剧与此同时,文森特再次看向了战场。

在红琉璃城遗址上蠢蠢欲动的『大灾』和抵抗它的城市力量。

现在,为了击退那个『大灾』的策略应该已经传达给尤尔娜了。

接下来——、

「话说回来,阁下,我们能在这里这么悠哉地待着吗?」

「没问题」

对于歪着脑袋的奥尔巴特的提问,文森特平静地回应。

把策略告诉尤尔娜,劝说她是他的责任。作为交换,文森特也清楚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因此——、

「我已经出手了。——作为佛拉基亚皇帝,文森特・佛拉基亚所应该采取的行动」